屋里陈设简单,靠窗的半人榻上摆着一箩针线,屋里的姑娘丝毫没有察觉,柔安刚刚沐浴,只穿着松垮的绣裙,半只白.嫩的脚丫落在外面。她低着头,认真的绣手里的护膝。天气还微冷着,必须得快点做出来给阿公送去。
灯下看美人,愈发诱人。江家大爷胸中痒痒,酒壮怂人胆,破门而入。柔安吓了个激灵,手里的针刺进肉里,鲜红的血登时冒出。
江大爷二话不说就要上前:“小美人儿,别怕,爷给你揉揉……
柔安喊道:“大爷,您喝醉了!”
那浑浊视线着实让人恶心。柔安环顾四周,大喊:“小双!”
江大爷看着眼前美人已是箭在弦上,狼心大起,邪笑:“叫她有什么用?来,我瞧瞧……”
小双推门而入,急忙环顾四周,见桌上摆着珐琅花瓶,当机立断,一瓶子砸到江大爷头上。
男人逐渐软倒在地上。
灯火通明的内室,江柔安忍不住的发寒。她知道,承蒙阿公关怀教养十六年已然是幸事。若没有阿公,她或许会为奴为婢,也可能早已经葬身狼腹。可阿公如今病弱,偌大的将军府,竟然没有一处自己能容身的地方。
江柔安心酸不已,她只想安稳度日,不生波澜,现如今看来,竟然是这点都做不到了。
主阁。
门帘一挑,大奶奶王香云气势汹汹走进来,主位,周氏搀扶着虚弱的老将军,一旁站着的还有扎着白带子的江大爷。
“你这小狐狸精真是不长眼,勾引都勾到大爷身上去了!”
王香云高高扬起巴掌,作势要落到江柔安脸上。
“荒唐!”
老将军将手中拐杖砸向地面:“都闭嘴!”
“爹,你瞧瞧这小妮子,也忒不知检点了,要我说就得把她送到尼姑庵里做姑子!“
老将军怎不知自己的儿媳,儿媳是什么样的人?他只呵斥众人退下。
内室里只剩柔安。
“阿公给你寻了一处好地方。按辈分说,你唤他世叔便可。他位高权重,足以护你周全。也不用再委屈在这将军府。你长大了,柔丫头,总要飞走的。”
“我不走。我要留在阿公身边。”
柔安抬起头,波光潋滟的眼里含泪,她忍着不让泪水流出来,憔悴里带着令人心疼的可怜。
老将军慈爱道:“好孩子,阿公不会让你孤身一人的。若是想我了,你便回来。这家里不能久留。明日,那位贵客便来了,你且跟他走,放心。”
“我年纪大了,护不住你。他不一样。这大夏朝,除了皇帝,没人能违抗他的命令。你放心的去。无论是在府里还是府外,世道多变,对于你来说,只是险象环生。这事就说定了。”
“阿公……”
“听话,又不是生离死别。”
柔安咬唇,沉默片刻。她再多呆在府上,只会令阿公徒增烦恼。
她要懂事,不能令阿公再牵挂着。
……
最后一场积雪消融,春忽的就扑面而来。暖风融融醉,廊前的山梨花盛开,簌簌落下来,满地的花瓣洁白胜雪。
初春的花蕊香气清浅,晨间摘下,烘干再入茶,有清润醒神的功效。每年春天,柔安总会晒上一罐,老将军一直能饮到夏天。这回她即将要离开将军府,需得采更多的花蕊入药。
“姑娘,可得慢些……”
拐角矗立着抹高大身影,抬眸望过来。
李邵修入目所见便是这一幕。茱廊回阁,漫天的花瓣洒落,落在少女的裙边,她仰着脸,明亮斑驳的日光勾勒出明媚的痕迹。清浅的初春,她脸上却没有笑容,微皱的眉蕴含说不清道不明的愁思。那花瓣翩跹而落,一朵擦过姑娘的耳朵。
人比花娇。
小厮东哥难得跟着信王殿下出府一趟。见主子停下脚步,他也老老实实的垂手站着。能跟在信王殿下身后,东哥莫名其妙的觉得骄傲又长脸,胆子也大了:“王嬷嬷和奴才说了。主子,若您觉得麻烦,大可回绝了将军。老将军通达人情世故,想必也明白……这事不是一言半语能说清楚的。”
见主子没有言语,东哥小心翼翼的抬起头,顺着信王殿下的视线望去,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楚,只听殿下道:“走吧。”
将军早就泡好了茶。
老将军算是信王的师傅。自信王殿下开蒙以来,便跟随将军习武,再后来,池奴入侵,征战沙场,二人的交情,堪比父子。在战场腥风血雨惯了,二人之间并没有多余礼数。
“这茶是柔安泡得。那姑娘有心,梨花和雪水,最能解热。说起来,她小时候,你还见过她几回呢。”
眼前朦胧有了影子,软软呼呼的眼睛看着他。
老将军不紧不慢道:“你比她大八岁,就让她喊你世叔。也就这两年功夫。我护不住她了,等她年纪再大一点,就选户身世清白的人家嫁了,你也省心。”
李邵修目光淡泊,内阁前淡绿的帘子被挑开。进来了一抹月白色的衣角。
姑娘并未抬头看他。柔安乖顺的低着头,姿态恭敬而又谦卑。她端正的行了一个大礼,开口唤道:“世叔安好。”
衣角倒是没了梨花花瓣,满室却是梨花清香。
第3章 搬府
雨中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