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叙些话后,宫里来人便又颐指气使地指挥起宅中下人,安排孟文椒出嫁事宜。下人稍有不对,宫里人便劈头盖脸将其一顿数落,丝毫不避家中主人。孟母心中犯了嘀咕,便悄悄问女儿:“宫里来人气焰如此之盛,究竟是那七皇子不受尊重,还是他半点不爱重你?”
“母亲不必忧心。”孟文椒小声安抚道,“七皇子仁善,帮了女儿许多。”
孟母心中仍是不安,却也无能为力?????,只能眼看着宅中这番折腾。
一入八月,京中骤然天凉。
风卷起尘沙枯叶,流于街头巷尾,吹得行人衣衫翻卷。
皇帝御驾浩浩荡荡回京,入城门时直迎一阵黄沙狂风,不仅惊得人仰马翻,更是直将华盖掀翻了去。华盖滚出几丈远,砸压着几名叩拜的百姓,当即便有人头破血流。崔慑率队护卫左右,镇住慌乱百姓。
赵令僖在其后马车中,被惊蹄的马牵着左摇右晃,脑袋险些磕伤。
待马儿镇静,马车平稳,她命次狐掀开车帘一看究竟,竹帘刚刚卷起些许,便有黄沙争先恐后扑入车厢。次狐忙将竹帘放下,怎料只片刻功夫,车厢已铺上一层黄沙。
外边崔慑从前至后传话说:“风沙铺道,需静候片刻,待风停后继续前行。请各位主子安心。”
她在车厢中,百无聊赖地缩成一团,拉了张薄毯盖上,缓缓睡去。
醒来时,马车已停在海晏河清殿中,因怕搅了她休息,后宫宫门一路拆卸门槛,这才让马车进入内廷。
一路舟车劳顿,很是疲惫,她稍作梳洗便回屋歇下。
次日清晨,她醒了个大早,次燕带着两个箱子叩见回话,一个箱子中装着张湍这些时日每日坚持所书奏疏,一个箱子中装着樊云生的功课。
她随意翻拣着道:“去行宫玩了些时候,险些把他给忘了。竟还有力气写奏疏,内狱这廷杖打得也不怎么样。”
“依公主吩咐,每日我与钦安殿那位亲自监刑,板子结结实实打了,不过……”
“说。”她手下动作一停,踢开箱子等着回话。
次燕道:“不过太子殿下监国理事,说是省里报来折子,治蝗的事闹出乱子了。依着先前池大人报呈内阁的治蝗方略,却出了岔子,太子问罪时才知道,池大人报呈那本方略和舆图,都是张大人所制。”
她对这事不感兴趣,打了个哈欠催问:“太子哥哥做什么了?”
“太子殿下请来御医会诊,用尽良药给张大人疗伤,为的就是治蝗纰漏善后之事。每日总有几个时辰,太子殿下与七皇子一道进清平院,然后将奴婢们都赶了出来。”次燕说完又小心翼翼道,“但行刑数目没有错漏,二百杖,一杖不少,回回打完都是血淋淋的。”
次狐将御膳房熬好的参汤送来,向次燕道:“公主不喜见血,何必说这些没用的,听着怪瘆人的。”说罢又向赵令僖禀告:“昨日妖风刮得蹊跷,又伤了百姓,钦天监昨夜领命观了一夜天象,早半个时辰前去钦安殿回禀了。”
“我不想动弹,若父皇找我,叫他来这儿。”说着苦着一张脸端起参汤,无奈尝了一口。
片刻后,又有宫人通传,道赵令彻来访。
次狐收起碗盏提醒道:“再过几天,七殿下成亲。”
“若不是要赶在七哥婚事前回来,还能再在行宫多住几日。”
她抱怨一句,懒洋洋窝在榻上。在行宫玩得尽兴,回程一路颠簸,昨夜躺回内廷歇了一夜,松散下来,只觉得整个人浑身骨头都散了,只想坐着躺着,半分力气也不愿多用。
赵令彻进门便见她懒懒散散缩着,无奈笑笑,遣人将物件搁在一旁,而后上前递出册红绸彩笺道:“此去避暑行宫可开心了?”
“嗯。”她懒懒应声。
“不生七哥的气了?”
“嗯。”同是鼻音应声,这一调却稍抬了些。
赵令彻闻声便知这是好了,便将红绸彩笺又向前递了递:“七日后我与子兰成婚,亲迎前的醮诫1之礼,是要父皇与母妃共同训诫教诲。我母妃去的早,母后远在云崖斋修行。母后名下只记了你这一个女儿,特来请你代母后醮诫。”
作者有话说:
1参考明朝皇室婚礼流程,醮诫之礼即亲迎之前由父亲或父母训诫教诲。按理说皇帝一人训诫教诲就够,也没有女儿代母履职的说法。
第22章 (虫)
皇子婚仪当日,往妃家亲迎前,当由帝后或帝妃于乾元殿前对皇子训诫教诲。但此前有皇帝一人训诫的先例,赵令彻实无必要寻赵令僖代皇后训诫。即便非代不可,也当由太子正妃出面。
偏偏赵令彻寻上赵令僖,理由听着倒是正当。
赵令僖接过红绸彩笺,是些常规套话,历朝历代、历任皇子醮戒,皆是这些句子颠来倒去地说。不算麻烦,她就应下此事。
一连过了三天没骨头的日子,第四日天不亮她便醒了。躺在床上睁着一双眼,翻来覆去再睡不着,索性更衣梳洗,顶着未落星月往清平院行去。
这个时辰,院中竟有一点灯火亮着。
院中昨夜由成泉值守,见她凌晨忽至,初以为劳累困乏出了幻觉,当脚步声至耳畔时,他才滚到地上磕头跪迎。高高一嗓子问安,惊醒了还在睡觉的宫人,也警醒了在抄书的张湍。
张湍自开蒙后,若非抱恙卧病,每日寅时就会起床读书。她到院中时,张湍已在书房誊抄书卷,加注批示,作樊云生学习诵读之用。
刚至门前,书房门便被张湍打开,面色如常向其问安。
“这都是你抄的?”她径直走到桌案旁,翻了几册,字迹相同,皆用红笔断句、批注。除却寻常批注解释外,偶尔会有几句个人感悟,皆以白话文书之。
张湍应道:“是。”
“是宫里头短了你的?这些书各朝各版宫里都有,何必费这个力气。”她随手将书册扔回桌上。
张湍道:“抄书练字之余,也可温故知新。”
“陈腔滥调,自小就背,烦都要烦死了。”她挪到书架前,一面翻看一面问道:“今天的奏疏写了吗?”
张湍寻出奏疏,呈送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