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生无量天尊。”庆愚自怀中取出一本曲谱,送入张湍手中:“此曲虽能解一时之忧,但要走出困境,还需锁钥解囚。张钦差保重。”
“老道士琴弹得一般,送谱子倒大方。”赵令僖轻笑一声,“听你神神叨叨说了一通,是想说张湍短命?”以她耳力,自是听得出庆愚于琴道无甚天分,对他所赠琴谱便没了兴趣。
张湍将琴谱郑重收好,在旁听到赵令僖点评之词,蓦然忆起内廷那位琴师。赵令僖常听其手下弦音,再听旁人奏曲,自是觉仙音俗曲之别。
庆愚含笑回答:“公主聪慧。”
“在这山林野地,莫说看病,吃喝都难周全。”赵令僖稍扯一扯缰绳,“他跟着本宫,自有皇宫里数不胜数的灵丹妙药享用,保他小命不难,保他延年益寿也不难。让路吧。”
庆愚让开去路,赵令僖纵马而去,身后长队跟随,扬起漫山烟尘。
下山之后,赵令僖亲率队伍,向西南方向奔袭而去。原南省驻军军营在虞川县以北,远离人烟。他们自官道行进,途经驿站时饮马休整,不多待便再启程。张湍体虚气弱,全凭一口精神气强撑着。
倒是赵令僖甚是让其意外,分明是上山坐轿都觉不适的人,但这一路奔袭几乎无休,她竟未曾因颠簸劳累而叫停队伍哪怕一次。
如此赶路三日后,众人抵达虞川县城。
朗朗晴空之下,城门洞开守卫松懈,队伍长驱直入竟无人阻拦。城内道中行人稀少,甚是荒凉。原东晖自道上抓住一名百姓,盘问县衙去路,百姓惊慌求饶,颤抖着指出道路后狼狈逃开。
造如此情形之缘由,张湍心已明了,只能暗自嗟叹。
队伍行向县衙,县衙大门紧闭,原东晖叩门叫人,却无回应。几番尝试后,原东晖索性寻人撞开县衙大门。
次狐上前接赵令僖下马。
吱嘎声响,两扇大门向门启开。
? 第53章
腥腐臭气渗出,赵令僖掩住口鼻,命人入内查看。片刻后护卫回禀,县衙内横尸遍地,此前派来虞川的护卫亦丧命于此,看现场状况,应该有过一场混战。
张湍心中生疑,行刑护卫只早他们半日出发,他们日夜兼程赶来,不会慢行刑护卫太多。但城门守卫及城中百姓情况,不似事出一日半日之效。于是追问一句:“可否能推断出死亡时间?”
声调低微,如雾如纱,连日赶路对本就积病在身的张湍更是雪上加霜。
他的脸色亦如霜雪。
赵令僖亦觉出异常,遣原东晖再探,随即回看身后,见张湍摇摇晃晃翻下马,脚步虚浮向自己行来。满身伤痛,夜以继日赶路却一声不吭,也不知还能强撑多久。
张湍向她一礼,在其身后停步,等着原东晖的消息。
一炷香后,原东晖神情凝重走出县衙,沉下声低低回说:“启禀公主,县衙官吏死亡已有两三日,末将派出的护卫尸体未僵、血迹未干,刚死不久。现场未出现第三方尸体。其中恐怕有诈。末将以为,县衙不宜落脚。”
她当机立断:“启程,去军营。”
“公主,不可。”张湍声音愈显缥缈,苍白面容透出病气,气若游丝道:“县官两三日前丧命,死讯应已传入军营。军中情况未明,不可贸然前往。”吊着一口气说完这一句,步子又有歪斜,好在一旁随从搀扶,这才没有倒下。
“死讯传入军营又如何?他们还能造反不成?”
她上马扬鞭,即要出发。张湍不顾病体,挣开随从急急拦在马前,仓促间乱了步子,踉跄着抓住缰绳,深深喘息缓神后抬头望向马上赵令僖。
病态难掩。
赵令僖扯着缰绳,引马扬蹄,将人震开。
张湍后退几步,侯在一旁的御医及时将他扶稳。他咽下病气,苦口婆心劝道:“若生变故,只怕公主置身险境。微臣愿代公主入军营一探究竟。公主如执意前往军营,可匿去身份,乔装打扮随微臣前往,另再由原指挥使暗中护卫,有备无患。”
此次离京,她只带了次狐、次燕两名婢女贴身伺候。若要乔装,便是扮作婢女随侍张湍左右。自然不可。况且张湍这副病恹恹的模样,仿佛随时都会断气,若由他入军营,营中将士们跺跺脚,他怕都要被震翻在地。
她不想理会,正要驱马,转眼一瞥,见张湍仍盯着自己。
遥遥望去,憔悴如雨打白梅,摇摇欲坠。
霎那间,她停了手,鬼使神差地顿住许久,最后低声吩咐次狐道:“寻套幕篱来。”
县城内人心惶惶,次狐与仆役颇费了番功夫,方自某富户奴仆手中换得一套半旧幕篱,套在次狐身上后,队伍启程直奔军营。赵令僖在前策马,随从得了吩咐将张湍请入马车随队出发。
营外十里设有哨卡,见大批人马奔袭而来,立时设障拦下众人。原东晖在前亮明身份开路,一队人马紧跟引路哨兵,片刻不停地抵达大营门前。
营门前,三人披甲戴盔焦急等候,正是原南省驻军营中副将邓忠鸣,参将李熙、柳映。原南驻军总将由原南总督段然兼任,段然不常在营中,是以营中事务均由邓忠鸣掌管。
众人翻身下马,一番问礼寒暄后,邓忠鸣迎众人入主帐,其余随从被安置往闲处休整。张湍所乘马车长驱直入,于主帐外停下,有随从迎其下车,搀扶?????其步入营帐。
帐中,次狐仍戴幕篱,虽无人刻意提及,邓忠鸣仍谨慎地引其上座。次狐未加推拒,安稳落座。张湍入帐环顾,见状垂眸缓缓上前,与赵令僖一同坐于旁侧。原东晖得了赵令僖眼色,开门见山道:“明人不说暗话,虞川县的消息,邓将军应该已经知晓。”
邓忠鸣立在一旁,瞄一眼次狐后道:“不止虞川一县有变。兹事体大,末将已派人往宣禹山,不成想诸位大人竟先赶来了。”
赵令僖取出兵符置于桌案,笑望邓忠鸣道:“原南生变。命你即刻起清点将士,派驻原南各州县外。”
邓忠鸣见案上兵符骇然,神情逐渐冷下,沉声追问:“这是鹿符?原南省内以鹿符调兵,鹿符一半在营中,另一半应在段总督手中。末将斗胆问上一句,今日不见段总督,只见鹿符,是何缘故?”
赵令僖抬眼道:“难道兵符调不动原南驻军?”
“自然不是。”邓忠鸣回说,“若是总督大人亲自持鹿符调兵遣将,末将自然毫无异议。但今日总督大人不在,阁下手中只有鹿符却无总督签发调令,更无圣旨。调派一省驻军干系重大,末将不得不查问清楚。”
“段然意图谋逆,已被就地格杀。”
赵令僖拿起兵符起身,越过邓忠鸣站至帐中主位,转身回看众人,目光在邓忠鸣面上落定。
邓忠鸣大惊失色:“就地斩杀二品官员,可有圣旨?掌兵符为己用,可有圣旨?若无圣旨依凭,诸位大人越权擅杀朝廷命官,恕末将无礼了。来人——”
一声令下,帐外兵将冲入帐中,围在四周。
赵令僖不慌不忙问道:“我且问你,你是忠于总督,还是忠君?”
邓忠鸣冷笑回说:“自然是忠君!所以才要拿下你等,等候皇上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