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令僖拎起璎珞轻轻摇晃,坠着的长命锁前后摆动,色彩迎日光变幻,瑰丽无比。
“既已是良籍,就不要再称奴称婢。一条璎珞而已,尽管收着,旁的宫院送的贺礼,也尽管收着。”说着缓缓倾身向前,将璎珞佩在綝儿颈间,看着甚不协调的硕大项圈和幼小身躯,不由生笑。
“谢公主恩典。”
归荑缓缓起身,望见白双槐在花树下等候,随即借故告退,商云衣随之同去。
白双槐与二人颔首示意,目送她们远去后,方至赵令僖身前禀道:“公主,无念接到皇太孙,已带过去了。”
“摄云湖那边呢?”
“叮嘱过游深,等人全部上楼,就把湖面舟船全撤开。今日皇太孙来过的消息,绝对传不出去。”
赵令僖懒懒搭扶次鸢手背起身,哈欠道:“本宫乏了。守好殿门,在我睡醒前,哪怕父皇亲自前来,也不能放进海晏河清殿内。”
夏末阳光温暖柔和,照得她愈发慵懒,困意不住袭来。
躺下后,她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不知何故,近来她总难安寝。
次鸢听到动静,不等吩咐就安排婢女前往琅嬛斋,取来几册书籍。再听到她翻身,次鸢捧着书册小心绕到床前,见她确实未眠,低声轻问:“琅嬛斋送来的书,公主若睡不着,不妨看看?”
琅嬛斋藏书丰富,张湍在住时,闲暇时间多用来看书。他爱惜书卷,便裁出许多纸条用作批注,夹在古籍残卷中。
放张湍出宫后,赵令僖偶然在琅嬛斋藏书中见到批注字条,便多了几分兴致,常常命人取藏书来看。每每遇到书间夹着的字条,总捏在手中反复细看。有时看得久了,书未放下便已睡着。
听次鸢询问,她张开眼睛默了片刻,半坐起身,倚着床栏翻书。?????张湍的字迹乃至遣词用字的习惯,她都烂熟于心,甚至能够预先猜到段间批注的内容,两相比对,又多了几分乐趣。
专注其中,这便忘了时辰。
禁宫内廷渐渐乱起,她仍静静看着字条上的墨迹,偶尔提笔蘸过朱砂,在批注上另行批注。
等到傍晚时分,晚霞未散,次鸢为她换上新茶,低声禀说:“公主,孙内侍在殿门前等了约么有半个时辰了。说是带着皇上的旨意来的。”
“赵令律没来?”
“没见太子。太子妃倒是早两个时辰前来过,因被拦在殿外,等有一炷香的时间,见进不来便走了。”
“再等等。”她翻过书,又取出页字条,问道:“烟花备好了吗?”
“依着公主安排都备妥了,等天彻底黑了就放。”
“让孙福禄先回去吧,对了,旨意留下。旁的不必多说。”
她将字条夹回书页间,书卷搁在枕边,揉揉额角躺下睡去。
做了个梦,梦里张湍有话要说,却被轰天震地的响声盖住。她看着他的口型,却难看清,于是睁开眼睛。
眼前一片漆黑。
咚——
摄云湖畔开始燃放烟花,烟火在空中炸开,照亮夜空。
“次鸢,更衣。”
几乎消失一整日的赵令僖,着盛装乘步辇直抵钦安殿。宫内乱糟糟一团,伴着海晏河清殿的烟花爆声,尤显嘈杂。孙福禄得知赵令僖将至,早早候在门前等着,迎上人后随步辇同行,快速说道:“皇太孙丢了,宫里头几乎找遍了。太子妃说海晏河清殿下了请帖,将宫中童稚全数请到殿中,她想去您那儿找找,却被您拒之门外。如今太子和太子妃,都在皇上床前等着。”
“有劳告知,多谢。”她含笑道谢,迤迤然行向殿内。
皇帝愈发畏寒,寝殿中早早燃起炭盆,外加百盏灯烛齐亮,更使人觉得燥热。赵令律与罗书玥皆在殿内,赵令僖目光在二人身上扫过,信步走到床前坐下,拍拍昏昏欲眠的皇帝,笑语道:“儿给父皇请安。”
皇帝惊然睁眼,醒了醒神后方道:“却愁来了。我听孙福禄说,你后晌身子不适,吃了药后一直睡着。怎么回事?”
“儿就是觉得疲累,没什么大事,这不是刚一睡醒就急忙来见父皇了。”
“累就多歇歇,下回不要着急着过来。”皇帝目光转向赵令律,轻抬抬手,赵令律随即上前,俯身倾耳等着皇帝训话。皇帝缓缓道:“却愁现就在这儿,你有什么要说的、要问的,就在这儿说罢。”
赵令僖望向赵令律,笑问:“太子哥哥有事寻我?怎不去海晏河清殿?”
“谌儿失踪,合宫上下除却海晏河清殿,禁军都已搜查过,未见踪影。”赵令律平稳道,“玥儿知道今日却愁为宫中婢女产子设下满月宴,想着不便大动干戈,本想自己去找一找,却没能进门。”
“是我的疏忽。因是小孩子的满月宴,我就只请了各宫各苑的小孩子们。小孩子身子柔弱,万一磕了碰了可不好,就叫人拦在殿门前,免得来往闲人太多难以看管。睡前忘记知会门前守卫见机行事,他们竟一根筋守着,将嫂嫂也拦在门外。回头我定替嫂嫂出气。”
皇帝却说:“这不是你的疏忽,反倒是顾虑周全,不过是那些奴婢们不知变通。”
“父皇所言极是。”赵令律附和道,“不过——却愁今日可曾见过谌儿?”
“不曾。”
“那其他宫苑的孩子们可曾见过?不知可否问问他们?”
“都在光晔楼上看烟花呢,太子哥哥要问,就去光晔楼上问。”
罗书玥适时礼道:“是妾失职,没能照看好谌儿,恳请父皇准许儿媳去问。”
皇帝应道:“去吧。”
罗书玥急忙谢恩,匆匆离开钦安殿。
“既然其他宫苑都已搜过,太子哥哥亲自带上禁军去海晏河清殿搜查,也好安心。”赵令僖扯下腰间玉佩,递向赵令律:“若再有不长眼地敢拦太子哥哥和嫂嫂,我定不饶他们。”
赵令律推拒道:“你那儿看守严密,玥儿和孙内侍都进不去,谌儿想是也不能闯进去,用不着兴师动众地搜查。等玥儿问过那些年岁相差不多的小孩,想是就能有结果。”
“听次鸢说他们后晌疯玩许久,估摸着哪怕见过也都玩到忘了。”赵令僖起身将玉佩塞入他怀中,偏头笑道:“旁的宫苑能搜,我那儿自然也能搜。还是找人要紧,太子哥哥不必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