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走过来,在她耳边道:“这么多日子,总算见到太后娘娘的笑颜了。”
薄太后见陛下正和朝臣们说话,无心管这里,才低声道:“哀家这个儿子,守城之才而已,这么些年也就这件事做的漂亮些。”
合欢抿唇一笑,道:“这话让旁人听去,又是一场风波了。”
薄太后笑着道:“那就不让旁人知道。”
合欢道:“奴婢省得。”
她说着,又看向纷纷入座的人们,指着左边第一个位置道:“那个就是卫铮。”
薄太后皱了皱眉,道:“怎么还戴着面具?”
合欢道:“说是战场上受了伤。”
薄太后叹息道:“如此倒是可惜了,瞧着也该是个很周全的孩子。”
合欢点头称是,又道:“奴婢听说,他与姜二娘子似乎走得很近。”
“沉鱼?”
“是,有人瞧见他曾拦下姜二娘子的马车,娘子也并未恼怒。”
“这倒是奇了。”薄太后又不觉多看了卫铮一眼,道:“他这身形……瞧着倒有几分熟悉。”
合欢低声道:“据说他与先太子长得有三分像。”
薄太后心里“咯噔”一下,只仔细朝着卫铮看着,幽幽道:“这就难怪了。”
正说着,便见傅婠等人走了进来,他们在位置上坐好,偏沉鱼笑着朝这边走了过来。
卫铮正和朝臣们应酬着,似是顾不得这边,可薄太后还是发觉他眼角的余光一路跟随着沉鱼,一点也舍不得离开。
薄太后面上不动声色,只笑着招揽沉鱼过来,道:“这些日子你都没进宫来,可是宫外面好玩的太多了,顾不上哀家了?”
沉鱼笑着道:“外祖母说的哪里话?沉鱼再贪玩,心里还是最惦念外祖母的。只是沉鱼是外人,再进宫来只怕不便。”
“什么外人?”薄太后道:“哀家在哪里,哪里就是你的家。侯府是,宫里也是。”
沉鱼笑着滚到薄太后怀里,道:“那今日沉鱼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陪着外祖母,好不好?”
薄太后笑着道:“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她说着,便朝着一旁的陈婕妤道:“让人把沉鱼的餐具拿到这里来吧。她今日在这里陪哀家。”
如今妃嫔之中就数陈婕妤位份最高,宫中之事皇帝便交由她管着了。
“这……”陈婕妤犹疑着道:“今日朝臣们和外邦使节也在,如此只怕乱了规矩。”
薄太后听着,眉头一蹙,正要动怒,却听得王美人道:“陈姐姐只管去安排便是,今日虽是国事,却也是家事,只要太后和陛下开心也就是了。”
“好一句既是国事也是家事,说得好!”皇帝眉眼舒展,道:“陈婕妤,就照太后说的做。”
“诺。”陈婕妤答应着,赶忙去吩咐宫人了。
王美人笑着道:“有二娘子陪着,太后今日定然开怀了。”
薄太后没说话,倒是皇帝开口道:“王美人聪慧懂变通,倒比陈婕妤强多了,这主理六宫的差事还是交给王美人吧。”
薄太后看了王美人一眼,见她微垂着眸,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不觉蹙眉,道:“这是大事,陛下还是三思而行吧。”
皇帝点点头,看了王美人一眼,正要开口,却听得沉鱼道:“依着沉鱼看,主理六宫除了要会变通,更要心中有尺,不仅要审时度势,更要有规矩、成方圆。陈娘娘虽行事刻板,却是世家大族的贵女才有的气度,虽不会忖度圣心,却足以规范宫人,于主理六宫之事而言,也不算坏处。”
她刻意咬重了“贵女”、“规矩”这些字样,虽未明言,王美人却已出了一身的冷汗。她出身寒微、身处低位,却妄图凭着揣测圣意而夺得圣心,实在是不堪至极。若细论起来,只怕不仅无功,反而有过。
陈婕妤在一旁,望着沉鱼的目光宛如望着知己,道:“多谢二娘子执言。”
沉鱼道:“我并非帮着谁,不过就事论事而已。陈娘娘不必谢我。”
皇帝若有所思的看了王美人一眼,虽未说什么,眼底却已冷了三分。
薄太后称赞道:“沉鱼说的正是世家贵女该有的教养。”
皇帝道:“母后说的是。”
他说着,又看向沉鱼,道:“沉鱼小小年纪就懂得这些,是母后教养的好。”
薄太后笑笑,道:“她从小长在宫中,自然看得多了,见识也就不同了。”
沉鱼不动声色的将手腕露出来,还未开口,皇帝便道:“沉鱼,你戴的……可是吟秋的东西?”
众人听得“吟秋”这两个字,皆是一惊。这可是已故卫皇后的闺名,自卫皇后去世之后,世人都以为皇帝恨毒了她、恨毒了卫家,便再没人敢提她了。
只有沉鱼容色平静,道:“是舅母送给我的,说是很珍贵的东西。”
上一世时,卫家虽未平反,皇帝却总是和她提起,他是很怀念卫皇后的。那时他为了权力,偏要至她于死地,如今没了权力的桎梏,再回望过去,他最思念的反而是那份如平常百姓家的夫妻之情。
如今宫中的妃嫔虽敬他怕他,却再无人敢与他平视,也再无人如卫皇后一般真心爱着他了。
皇帝果然眼中有了一抹动容之色,感慨道:“朕见她戴过,是她的陪嫁之物。你戴着很好看,想来她也能放心了。”
他说着,有些内疚的看了沉鱼一眼,道:“去吧,好好陪你外祖母说说话。”
沉鱼道了声“是”,又不觉看向卫铮。
他已落了座,他手中握了只茶盏,见她看向自己,便冲着她微微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