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沉黑,姚蓁辨认一阵,看出驾车之人穿着探兵的衣装,面色冷凝,侧脸有些眼熟。
她双手扣着车壁,忍着脖颈后剧痛,探头看了几眼,辨认出此人正是秦颂。
她蹙紧眉:“秦公子……你怎么在这?我们又要去哪里?”
秦颂下颌绷紧:“咏山知晓一处地道,浣竹在那边等候,臣这便护送公主与太子出城。”
姚蓁眉心蹙的越发紧,看向浓黑的四周,忽然忆起知州府中之事,沉声道:“知州府如今是何情形,你为何要将我带出?快停车!”
秦颂充耳不闻,扬鞭低斥,马车又快了几分,风声急急掠过。
姚蓁的鬓发被行车带起的疾风吹得乱舞。
她回眸看一眼姚蔑,再回头看向秦颂,有些愠怒,胸口堵着一口气,低声同秦颂交涉几句,见他不闻不问,竟掀起车帘,辨认着面前路况,眼瞧着要跳下车——
秦颂猛然勒紧缰绳,一把将她扶稳,手中力气几乎要将她的手腕拧断:“你疯了?!”
姚蓁拨开他的手,温声道:“我没疯,人命关天,我身为公主,怎能置身身外,隔岸观火?”
秦颂目光落在她的脖颈处:“臣能打晕公主一次,就能打晕第二次。”
姚蓁面露薄愠,道:“你只管打晕,无论多少次,我皆会回来。”
秦颂看着她漂亮的眼眸,忽然别开视线,看向她身后,眉宇间有些焦急:“城池都沦陷了,还回来做什么!”
姚蓁拧眉看着他,不明白他是何意。
秦颂自暴自弃般丢开缰绳:“叛军攻城,想必此时,陈知州为保城中百姓,已经殉国了。”
“咚”地一声,是姚蓁闻言,踉跄着后倒,坐回马车中。
她面色惨白,额间渗出冷汗。
姚蔑忧心忡忡上前,被她伸手抚开。
秦颂看她一眼,叹息一声,拾起缰绳,继续赶路。
颠簸的小路,颠的姚蓁几欲作呕。
她捂着胸口,面色雪白,头疼欲裂,行出一段路后,忽然再次叫停:“不对。你快将我放下,叛军届时寻不到我,必然会迁怒于城中百姓;再则我去陈府前,设法命人给宋濯送去一封书信求救,如今情势有变,恐他涉险——我得回去!”
她语速极快,秦颂听完,发泄般重重扬了几下马鞭,旋即怒道:“宋濯,又是宋濯!——公主你可知晓,陛下与皇后是如何薨逝的么?”
姚蓁摇摇头,却在他反问之时,胸腔仿佛被什么轻锤一下,重重急跳起来。
秦颂面色青一阵白一阵,怒道:“他早知道会有叛军围城,却故意请命调走皇城中多数禁卫,又与宋太傅里应外合,在叛军攻城时按兵不动,生生将陛下与皇后逼死!”
“公主,是他们害死了你的父皇母后!”
姚蓁脑中“嗡”的一声,颤声道:“不可能……宋濯他不是这样的人,宋太傅为人清廉,更不是这样的人……”
秦颂猛然回头看她,目露哀伤,眼含薄泪:“公主,你当真了解宋濯吗,你对宋太傅又了解几分?你知道他们为了家族利益,能做出什么事么?”
姚蓁眼中,大颗大颗泪珠掉落,闻言看向他,目露茫然。
秦颂蓦地笑起来,头颅低垂,乱发遮住了脸上神色。
他缓声道:“我为流民所捕之时,多次设法向他求救,皆被他视而不见……他是如此的冷血,同他父亲如出一辙,我与他是血脉相通的兄弟,他待我尚且如此,又遑论旁人?”
姚蓁拼命摇头,清泪挂了满面。
“殿下,臣未有半句虚言。”
秦颂仰头看一眼头顶朦胧的月影,哑声道,“当年宋韫因公务南下,与我母亲两情相悦,却在听闻家族有难时,即使知晓我母亲有孕,亦毅然弃她而去,另娶旁氏女子……那女子原本有婚约,但因其母族势力对宋氏一族有益,宋韫便设法拆散有情人,强娶了她,也就是如今的宋濯之母。”
“他们都是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毒蛇!殿下又何必为了他们以身涉险!”
姚蓁忽然伸手捂住头。被人重击脖颈后的痛感尚未完全褪去,她头痛欲裂,几乎要痛的昏厥过去。
姚蔑本欲上前安抚皇姐,被他一吼,缩在马车一角,环膝坐着,听闻父母死因与宋氏秘闻,面露惊骇。
秦颂余光见她如此,低叹一声,劝阻道:“殿下,无论您信不信我,皆先躲进密道,将自身保全。待到来日,战事稳定之时,您亲自同宋濯对峙,可否?”
姚蓁此时,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她颤抖着身躯,失魂落魄的颔首。
她眼前来回交替着两幅场景,一会儿是宋濯拥住她,抵/.死交吻,心跳却一片平稳;一会儿又是她父皇与母后自缢而死,死前声声呼唤她的惨状。
虚虚实实,走马观花,分辨不清。
她胸口忽然剧痛不已,针扎一般,几乎令她窒息。
秦颂见她这般模样,无声叹息,加快马速,将他们二人送往密道。
直至下了马车,姚蓁依旧没缓过劲,双腿发软,落地的瞬间,险些歪倒,被秦颂扶住。
借助月光,秦颂看着她的面颊,不知从何处涌出的力气,虚虚拥了公主一下,在她未反应过来时,松开手,低语几声,告诉姚蔑密道的位置。
姚蔑目露惶惶,与姚蓁互相搀扶,抬头看着他:“秦颂哥哥,你不同我们一齐去密道吗?”
姚蓁亦看向他。
秦颂摇摇头。
他跳上马车,冲他们温润一笑,仿佛又成了那个春风般的少年郎:“我回去,设法与敌军周旋。”
他会设法证明给宋氏人看,他秦颂并不比宋濯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