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朔方城中出逃后不久, 皇城中的暗卫便追赶上来, 暗中保护, 一路追随。
如若不是暗卫,姚蓁几人恐怕现今还在路上,无法顺遂地赶到蜀地。
凭依着天堑,战火未曾波及蜀地,沿途所见,百姓安居乐业,怡然自得。
但亦是因为天堑,蜀地的消息略为闭塞,不能及时得知战事。
因而姚蓁虽忧心忡忡,但无可奈何。
如今他们既已到达蜀地,本应即刻前去同亲人汇合。但姚蓁外祖一家乃是济州人士,后自请来蜀地戍边,姚蓁并未同外祖见几次过面,亦不知他们如今居所。
故而,他们在边陲租了一间小院,边打探骊氏一族现今居所,边留心着朝中战事。
出神一阵,姚蓁意识回笼,又提起笔来,欲写些什么。
笔尖触及纸张,墨迹晕开,雨丝溜进窗内,将纸张浸湿的褶皱。
她才写了两道笔画,忽然觉得有些心烦意乱,抿抿唇,横笔将纸上的“宀”样字迹涂去,怔忪一阵,缓缓吐出一口气。
雨声落在耳中,莫名有些聒噪。
她抬手阖上支摘窗,雨帘被搅动一瞬,旋即迷蒙成一曲渺远的琴曲,朦胧而看不分明。
檐下的竹帘,在她阖上窗时,却蓦地晃动起来,发出一阵响动。
姚蓁偏头去看,姚蔑合上伞,几步跳上台阶,风风火火走进来,面带笑容:“阿姐!”
她弯唇,浅浅一笑:“怎么了?”
“适才暗卫得到消息。”姚蔑大刀金马地落座在桌案前,“朝中驻军会师,我军大捷,叛军节节败退!”
姚蓁闻言,心房霎时急跳,眼神都光亮了不少,克制地抿了抿唇角:“当真?”
“千真万确!”
姚蓁清丽的眉宇舒展开,微笑道:“太好了。”
姊弟二人相视而笑,姚蔑又道:“暗卫已前去打探外祖居所,想必不用多久便可有结果,皇姐且宽心。”
姚蓁颔首,定了定心绪,缓声问:“可曾有……朔方那边的消息?”
姚蔑回想一阵,摇摇头:“只知朔方仍是我朝领地,未曾被侵犯,余下皆不知。”
姚蓁轻声应下,待要问及宋濯,院外小巷中,忽而略过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他们租赁的院子偏僻,小巷亦是逼仄不已,鲜少有马匹从这边驰过,这阵马蹄声密而急,按理说,更不应当出现在这里。
姚蓁蹙眉,站起身,挑开支摘窗向外看去,风将她素色的裙带掀的乱舞。
她神色凝重,姚蔑瞧着,亦是屏息凝神,脑中急转。
不及姚蓁理出什么念头,他眼中倏地闪过一阵光,面露喜色,张望一阵,压低声音道:“阿姐,既然我方大捷,会不会是秦颂哥哥赶来,追上我们了?他之前说,待城中战事稳定,便前来寻我们。”
姚蓁闻言回首,思忖一阵,缓缓摇头:“不可妄下定论。”
——万一是前来捉拿他们的叛军呢?
她继续将目光投向窗子旁,向外张望。
通往小巷的院门,开在同屋舍齐平的墙侧面,从姚蓁的角度,看不清外面情况。
她侧耳听着动静。
天幕仍旧阴沉着,雨势渐急,雨声哗哗落着,天地间寂寥地仿佛唯有这一间屋舍,孤独地矗立在雨帘之中。
雨丝微凉,顺着窗棂,有几滴溅到姚蓁衤果露的脖颈上。
她打了个寒战,缩了缩脖颈,旋即听见那哒哒的马蹄声,在经过这间小院时,骤然没了声息。
姚蓁眨眨眼睫,心脏狂跳不已,双眸紧盯着窗外,对身后的姚蔑道:“蔑儿,你且去躲好。”
姚蔑轻声应下。他尚未动身。
轻缓沉稳的脚步声,却在廊庑间响起。
檐下竹帘,被人修长的手指撩开,碰撞在一处,发出窸窣的动静。
姚蔑忽然低呼一声:“皇姐……有人来了。”
他声音响在她身后,姚蓁背对着他,听出他语气中并无害怕之意,仅是带着点讶然,像是见到了一个久别重逢的、本不应当出现在这里的熟人。
她便放下心来,抬手关掉支摘窗,随口问道:“是谁,是秦颂吗?”
她说完这句,旋即感觉到周身气氛有些不对,像是身着单衣,却闯入了雪夜。
她僵了一僵,转过身去。
目光略过屋中,看向门前。廊庑外,一片潮湿雨意,雨珠溅地,氤氲薄雾腾起,攀爬着浸湿月魄色的衣摆。
视线顺着银线绣出的精致纹路,缓缓向上,姚蓁看见那人玉立如鹤,挺直如松。
再往上。
竹帘被一只修长的、冷玉般的手挑着,细篾间朦胧的空隙,隐约露出一双岑黑眼眸,正直勾勾地看着她,冰冷而不带一丝温度。
姚蓁心中一颤,红唇翕张,欲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