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蓁抬手拂拭汗珠,而后掀开帐幔,冷不丁听见殿外一阵嘈杂声。
她唤了几声,没有宫婢应她,只有一个小黄门颠颠跑入,在她问话时,支支吾吾,眼神飘忽。
姚蓁皱眉,支着发软的双腿下榻,穿戴整齐后,走到外殿,看向外面。尚未走出殿门,她忽然听见那老臣口中喊着她的名字,脚步迟疑地停下来。
宫门前,一众宫婢拦着一个靛青色官服的老臣,姚蔑手足无措地立在一旁。
那老臣见无法进入宫门,立在门前,仰天怮哭:“陛下!陛下——!牝鸡司晨,国将不国啊!!!老臣宁死,也要血谏陛下收回成命,莫要让公主监国——!”
他说完,目光逡巡一阵,竟当真朝着嫏嬛宫门前的石柱撞去。
四下一片惊呼,姚蓁下意识地向前一步,旋即端庄的面庞上惊现惊恐之色,她惊恐地闭上双眸。
——那老臣竟当真血溅嫏嬛宫前!
头磕上石头,人霎时晕了过去,头顶一个血洞,汩汩流着血。
姚蔑大喊:“来人!快来人!”
旋即是乱糟糟的人头攒动,那老臣奄奄一息,被众人抬着,送往太医处。
喧哗人声渐渐撤离,半晌,姚蓁才敢睁开眼,喉中一阵哽塞,双唇不住颤抖。
宫门前的青砖上,残留着好大一滩血迹,尚未曾清理。那猩红的血迹清晰无比地落入姚蓁眼中,比宫墙的红色还要鲜红,刺痛了她的眼眸。
姚蔑立在门前,扶着额,极其头疼的样子,唉声叹气,愁眉苦脸,一时没有踏入殿内。
姚蓁心中惶惶,睁眼闭眼,眼前全是那滩血迹。她后退几步,下意识地唤来浣竹,紧握着她的手,颤声问道:“宋濯呢,你知道宋濯现今在何处吗?”
浣竹扶住她,只觉得她肌肤冰凉、浑身发颤,忙扶她坐下,道:“公主莫怕,奴派人前去打探打探。”
她招手唤来一个小宫女,小宫女从侧门走出去,很快折返:“禀殿下,宋府似乎出了什么差池,将宋相公召回去处理了,一时半会儿无法过来。”
姚蓁眼眶泛红,怔怔望着面前宫门,见姚蔑立在宫门外踟蹰一阵,终是没有踏进门内,心中一阵绞痛。
指甲扣紧衣袖,她抬手唤来一个小黄门,低声道:“你出宫一趟。”
“去寻宋濯,问他,我几时去找他履诺。”
小黄门连忙应下。
约莫半个时辰后,小黄门折返回来,垂着首,对枯坐着的姚蓁道:“殿下,宋相公说,今晚。他一时入不了宫,晚些时辰,会派人来接公主。”
姚蓁仿佛被针扎一般,骤然瑟缩一下,旋即手指蜷缩,半晌,轻轻颔首,应道:“……知晓了。”
她的肩背,有些疲倦地弯下去,双手抱着纤瘦的小臂。往日仪态万方的公主,此时犹如受伤的弱小猫儿,恨不能将自己蜷缩起来。
少时,她也曾抱着萌动的春心,幻想自己日后的夫婿是个什么模样,温润如玉的俊美郎君,两人将会怎样携手。
后来,那夫婿的模样,在与秦颂接触后,渐渐幻化成他的脸。她将了解不多的秦颂,同自己的幻想融在一起,构想出一个足够温润的郎君,芳心暗许。
至于宋濯……
她想到了宋濯炙热的吻,旋即又想起宋濯的扣在她手腕上冰冷锁链,身躯忍不住轻轻战栗。
如今,这一切,都幻灭在宋濯平静的一句“要公主”里,散作灰烬。
怨宋濯吗?
姚蓁并非愚钝之人,她知晓这一切的源头,并不是因为宋濯,因而心中并不曾有太多怨——若说没有,倒也并不是,只是她明白,如若不是宋濯,恐怕她如今尚不能安然回到望京中。
同时她亦清楚的明白,他同她不过是各取所需,宋濯视她作玩物,她更不能对他动感情。
心中一时,百感交集,细长的修眉,缓缓蹙起。
几名年长的大宫女,隐约瞧出些什么端倪,觑着她的脸色,对视几眼,大气也不敢出。
姚蓁抚着额角,茫然一阵,脑海中交替着映着宋濯的脸、各种神态的宋濯。
想到他惩戒她时冰冷的神情,又想到他亲昵的吻。
宋濯的确同她以往认知中不大相同,但她仍有些不明白为何走到这一步,落到现今这种身不由己的局面,眸中闪烁出一些细碎的泪光来。
浣竹看着她苍白的脸,脆弱的神态,心中泛着酸的疼,贴近她身侧,轻声道:“公主……”
——这一声公主。
姚蓁眼眸眨动一下,眼中的迷蒙渐渐褪去。
是了,她是大垚的公主,现存唯一的公主。
她不能软弱退怯。
泪光散去,她抿抿唇,神情渐渐坚毅,眼中一片清明。
现今仍有人不满她涉政,她必须快一些熟悉朝政——借助宋濯之力。
“浣竹。”她道,“备水,我要沐浴。再去……寻个年些的教习嬷嬷来,我有些事情,想要请教她。”
浣竹心中一凛,大致明白了什么,面色复杂地看着姚蓁的纹样精致的绣鞋,依照她的吩咐去办。
姚蓁在浴池中沐浴许久,出浴后,散着微湿的长发,走进内间,同浣竹寻来的教习嬷嬷说了许久的话。
教习嬷嬷抬头看见她——身形娉婷袅娜,眉眼清丽,眼中闪过一抹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