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是竹篾编织的,上头写了个大大的更字。
顾昭拍了拍纸人,“去吧,今夜辛苦你了。”
纸人抬脚往前,虽然瞧过去有些木楞,但敲梆子和巡夜还是成的,而且,顾昭在上头留了一道心神,真有什么事了,她也能察觉。
待做完这一切,顾昭这才抬脚入了鬼道。
……
屋舍和街道在不断的往后褪去,像是失去了颜色,入目是鬼道的苍凉,一道阴风卷来,吹拂过面庞撩起发丝,顾昭伸手挡了挡。
她放下手,四处瞧了瞧,无数的魂灵或麻木或不甘的往前,里头,都是陌生人的模样。
顾昭有些失落的收回目光。
时间已由夏入了秋,她来过鬼道数趟,可不管是哪一回,她都没有瞧到那道身影。
顾昭深吸了一口气,抬脚继续往前。
再次出来时,顾昭已经是在一片树林中了。
……
秋风打着旋吹来,除了泥土的腥味,一并而来的,还有腐臭的味道,六面绢丝灯中的红烛燃烧,泛着莹莹的暖光。
烛光照亮了脚下的一方土地。
顾昭瞧了一眼周围。
树影婆娑,风呼呼的刮来,像是诡谲又邪恶的鬼语,树上的箩筐摇摇摆摆,风过,似有白骨哀鸣。
这是那片树葬林。
顾昭正待抬脚,倏忽的,她听到枯枝簌簌的声音。
有人过来了!
顾昭掌风拂过,那六面绢丝灯一下便黯淡了下来。
“大山哥,刚刚我瞧到亮光了......是不是有鬼火?”一道有些畏缩的男子声音响了起来。
这声音有些熟悉,顾昭想了想便记起来了,虽然此时气弱,彼时气盛,这声音的声线却没有变,那是那古长乐的声音。
顾昭站在一棵树后,隐在黑暗之中,屏息无声。
被唤做大山的是个沉默的汉子,听到这话,他只不耐的皱了皱眉。
“你要是怕了,就别和我上山。”
古长乐在古施潘面前倒是凶,在这唤做大山的汉子面前,他就像是小绵羊一样温顺。
听到这话,他半声不吭,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
“我没那个意思。”
古大山冷哼了一声,“干活了。”
接着,那处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除了重物丢在地上的声音,还有麻绳和木头摩擦的“嘎吱嘎吱”声。
顾昭微微错了个身,朝有动静的方向看去。
他们点了两个灯笼,烛光透过灯笼,照得那一片颇为明亮。
只见地上丢了一把锋利的剪子,吊箩筐的麻绳早已经被剪断,此时那被风化的麻绳就这样被人随意的丢在了地上。
大山沉声,“还不动手?”
古长乐拿布掩了口鼻,颇为难受的将箩筐里头的尸骨扒拉到麻袋中。
这尸骨瞧过去倒是年代不远,上头的皮肉还未化干净,风干的外皮有些黑,头颅处露出森然又有些发黄的牙齿。
古长乐的手有些打颤。
古大山斥责:“你磨蹭什么!”
古长乐惊了惊,手下的动作一下就重了。
尸骨皮肉下头的肉还是湿的,这一碰,顿时刮破了上头风干的皮,里头湿濡的血水涌了出来,带着刺鼻的腐臭味道。
“呕!”古长乐干呕了一声。
“真没用!”古大山嗤笑,“菇都给你姐吃下去了,居然还事儿不成……还有啊,你也别盼着你姐夫家的菩提子了,跟着我好好的种菌,说不得哪一次就种出了灵药。”
“现在咱们有红菇,你保命是不成问题的。”
古长乐的手紧了紧,沉默的继续将尸骨往麻袋里装。
两人装了两个麻袋,空了三个箩筐,古大山拿出新的麻绳,将箩筐重新吊了回去,褴褛的衣物和旧麻绳也扔回了箩筐中。
不仔细瞧,还真没瞧出这箩筐已经空了。
两人一人背着一个麻袋,打着灯笼,踩着枯枝往村庄的方向走去。
顾昭从树的阴影后头走出来,她抬脚走到空箩筐面前,一把抓住这还在晃悠的箩筐,侧头看了过去,入眼是破烂的竹筐。
原来,林子里的尸骨是这样没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