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是专门守在谢家祠堂处的管事,他平日里是性子稳重,面容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此刻脸色有些白,眼里还有些惊慌。
冲虚道长和谢丹蕴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慎重。
谢丹蕴沉声,“怎么了?”
“公子,不好了。”谢管事吞了吞口水,声音有些紧涩有些颤抖。
“祠堂那儿,麒麟子出事了,方才,他受不住法力,烂了,整个皮囊都烂了。”
他深吸一口气,咬着牙将话说完,随即低头,连看都不敢看自家公子的神情。
空气中一片死寂,不用人说,大家伙儿连忙低下头,感受着这瞬间停滞紧绷的气氛。
谢丹蕴看向冲虚道长,苍白弱质的脸上下颌绷紧,闪过几分难看的铁青之色。
“道长。”
冲虚道长沉声,“老道过去一观。
……
事关大业,两人谁也不敢大意,暂时放下了明里暗里的纷斗,携手并进。
冲虚道长和谢丹蕴为众首,一行人往祠堂方向去了,就连孔其明和谢幼娘也被带着往那边去了。
事实上,他们本来就是要被送去那边的。
……
毛鬼神紧紧贴着围墙,小心的跟上。
它想等这老道不在,抑或是不备时,偷偷的将小月亮偷出来。
至于谢幼娘和孔其明……
小毛抿了抿唇,罢罢,它先偷一个小月亮,有了经验,说不得手段就能更熟练了。
……
谢家祠堂。
此处燃了许多的火盆,火光冲天,明亮耀眼,然而这儿却无端的泛着一股寒意,靠近就觉得一冻。
祠堂里烛光摇曳,幽幽寐寐。
放眼望去,这一处祠堂有许多帷幔垂下,风来,帷幔轻轻飘扬,露出帷幔尽头有些黑的影子。
仔细一看,这哪里是什么帷幔,分明是大蛛吐出的大片蛛丝罢了。
而那黑影是毛绒的大蜘蛛,腹部处格外的大。
被唤做麒麟子的是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娃娃,此时他肚皮大破,眼神死寂,嘴角淌着血的摊在地上,就是那身子也渐渐的化开,慢慢的,他就像是摊在地上的一张薄纸。
谢丹蕴身披鹤毛大氅,手中握一手炉,目光阴阴的看着地上那娃儿的身子,上头明明寐寐,不知在想些什么。
冲虚道长上前探看了一番,摇着头惋惜道。
“唉,就差最后一步了,看来,这娃儿的资质不够,做不得这麒麟子。”
他站起了身子,拂尘一扬,回头看向谢丹蕴,意味深长道。
“你这谢家是掌不得陛下的兵马了。”
谢丹蕴目光一阴,瞧着冲虚道长没有说话。
就在一年之前,他还是临沂谢家主枝的家主,他自小体弱,心气和能力却不弱,谢家祖上荣光过,而如今却窝在临沂这等小地,守一处窖炉,烧那陶瓷,行商贾之事。
他心中常有愤懑,总觉得不止如此,他谢家应该不是这般光景,他谢丹蕴不该如此窝囊。
因此,他常常拖着沉疴病体,在窖炉里一待便是大半日。
在他苦心的钻研下,谢家终于烧出了一炉的好瓷,不单单靖州城热销,就连京里的王权贵族都追捧着他谢家的好瓷,尤其是那一系列的美人瓷。
美人瓷美人瓷,当真瓷如美人肌,它们或妩媚或风流或婀娜,瓷身变化众多,无一不是体态风流的上等好瓷。
遥遥望去,那一尊美人瓷就像是烟雨中,美人撑一把纸伞款款而来。
谢家渐渐起了,他却还是惆怅。
这时,谢家庄来了一位老道,童颜鹤发,长袍簌簌,端的是神仙人物,他见到自己的第一面,目光上下打量,最后笑道。
“吉祥不愧是吉祥,便是今生也没能识得美人滋味,这见过了陛下三宫六院美人的眼力也还是有的,这不,闭着眼也烧出了美人瓷这等好瓷。”
“失敬失敬。”
谢丹蕴腾的一下站直了身子。
还不待他惊怒自己的晦疾被旁人知晓,只见这老道对他扬了扬袖,似有什么东西朝他扔来。
面上还带着一抹神秘的笑意,轻声道。
“该清醒了,谢公公。”
接着,他脑海里一阵恍惚,久远尘封的记忆好似被飓风吹过,上头的蒙尘被拂去,他瞧到了碧瓦朱薨,雕栏玉砌,威仪的明黄......以及,明黄身影旁边,他躬身在侧......
自伤自怜的他,沉默寡言的他,野心勃勃的他......他残害过旁人,别人也迫害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