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睛急急的朝号舍方向看去,似有所感一般,他好似瞧见了顾昭口中的那位王姓老书生。
暮色中,只见那道影子透明极了,光线好似穿透了他,耀眼又剔透,似乎是知道自己瞧了过来,他对着自己轻轻一笑,沟壑的面庞上都是释然。
江治睿遗憾。
他拂了拂衣袖,郑重的拱了个手,轻声道。
“先生不但人品出众,才学更是出众,老夫主持乡试多年,先生之才,以老夫拙见,状元之资不敢说,三甲定然有先生的一席之地,天妒英才,天妒英才啊。”
“多谢多谢。”王博元哈哈一笑,面上是释然。
与此同时,他听到了铁链断裂的声音,只觉得自身的束缚尽去,他伸出手,掬了一把阳光,在这无限美丽又温柔的落日中,那道宽袍的身影犹如碎光一般化去。
这时,远方的天地来了道风炁,风卷着那片片碎光,裹挟过江治睿手中的那份卷子,下一刻,消失这一片天地中。
同一时刻,祈北郡城宝安堂里,一位身怀六甲,年轻的妇人发动了。
“哎哟,疼,疼死我了,相公,快去找稳婆,请大夫,我要生了啦!”
“哦哦,找稳婆,找大夫……稳婆,大夫。”
年轻的相公急得像没头的苍蝇,左转转,右转转,那脚还在原地打转,下一瞬,他被拍了下肩膀,回头就见自家阿爹拉长的脸,沉声道。
“愣着作甚,找稳婆去啊!”
年轻相公眼睛一亮,“对,我找稳婆去,阿爹你找大夫,咱们分头行动。”
末了,他冲扶着腰的媳妇喊道,“娘子,等我,我马上就回来,你别怕!”
说完,年轻相公一溜烟就跑了出去,脚程快得就像下头装了风火轮一般。
……
憨,又憨又傻!
他怎么生了个这么傻的儿子?一点也不像他!
郑仕韬摇了摇头,朝儿媳妇开口,道。
“把手给我。”
年轻妇人愣了愣,随即讪笑。
她和相公真是昏头了,明明自家公爹就是大夫,眼下,他们就是身处宝安堂,宝安堂是何处?那是祈北郡城出了名儿的医馆,她和相公居然还喊着找大夫。
这是骑驴找驴。
昏头,当真是昏头了。
老大夫郑仕韬仔细的把了把脉,瞥过儿媳妇那惨白的脸,宽宥道。
“没事,脉相顺当着呢。”
年轻妇人:“哎!”
……
那厢,酉时到,贡院里的暮鼓敲响,宣告着这一场乡试的完结,学子陆陆续续的出了考场,面上或怅然,或忐忑,或兴奋,或疲惫……
不过,不管怎么样,他们完成了这一场的乡试,拼尽了全力,也无愧寒窗苦读数年的自己了。
“大人。”裴一清喊了江治睿一声,有些担忧。
江治睿回过神,瞧了瞧空无一物的手,叹道,“可惜可惜,这等好文章没有留住,裴大人,你要是看了,一定也会拍案叫好。”
原先,他还想着为了让那王老书生勘破,就是文章做得不好,他也得说做得好。
哪里想到,人家这文章是真真做得好,倒是让他这样惜才爱才的,莫名添了几分怅然。
“好了,学子的乡试已经结束了,接下来,该是我们的要务了。”
裴一清肃容,“是,大人。”
……
第二日清晨,顾昭才下楼,手中便被小二哥塞了个红鸭蛋过来。
“郑哥,这是?”
掌柜的在旁边瞅着,顾昭自然不好称呼他少东家,两人相熟,小二哥郑泉是个熟络热情性子的人,他喊顾昭一声顾小郎,顾昭喊一声郑哥,倒是也妥帖。
郑泉笑得不见眼,“给你沾沾喜气。”
“昨儿啊,我那堂哥家添丁了,是个小郎呢,可把家里人欢喜坏了,这不,一早就拿了红鸭蛋过来,沾喜气呢。”
顾昭:“恭喜恭喜啊。”
郑泉说起自己那小侄子,那是越说越亲香,“不是别家的,就我那宝安堂当大夫的伯公家里的。”
“顾小郎,我和你说啊,他生的时辰也好,刚好是乡试结束后,而且,他生的时候有吉兆呢!”
吉兆一词一出,顾昭来了兴致。
“哦?这话怎么说?”
郑泉喜气洋洋:“生娃娃的时候,家里灶房烧着水,我那伯婆去外头收衣裳,正好瞧到了,一阵风吹来啊,把那烟气吹成了一顶帽子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