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毓虽然没有感到害怕,但她也不得不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有些不解地问道:“诶,牛娘子又不是杀你家的猪、你家的牛了,你怎一副为小动物们打抱不平的口气?”
楚蔽倏地侧过眼眸来。
他直直地盯着她的眼底深处,低声问道:“你真当是在同我鸡同鸭讲、还是早知我是何意?”
他怎会是为牲口打抱不平。他只不过是定论了一番牛娘子的所做作为,并且,言下之意的意味其实也不言而喻了。
咸毓顿了顿,却示意眼前的桌案,转而问他道:“你吃饱了吗?”
楚蔽看都不看眼前的桌案,仍然盯着她的神情,沉声说道:“你知我是何意。”
咸毓闻言,再次对上了他的视线,点了点头,回道:“你不在意。”
他根本就不在意牛娘子的那套说法的因果,虽然他没有直说,但他前前后后这种拐弯抹角又旁敲侧击的架势,其实咸毓能看出来也不是难事。
她只是有些疑惑:“你不在意、你揪着好一会儿了又是何必呢?”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因此也有了相关的心结呢。
楚蔽沉默不语,只是继续看着她。
夏日的夜里,天还是很热。咸毓刚沐浴完没多久、而且吃的还是冷菜,但此时又感觉到了一阵热意。再加上她现在来了癸水,牛娘子送她的衣裳并不凉快,所以等她眼下留神之际,她感觉自己刚干得差不多的发间可能又要出汗了。
她拿手挥了挥脸,有些莫名地看着不言不语的楚蔽,试着问道:“你其实是想知道我在不在意吧?”
当她说出这句话时,楚蔽忽然起身去替她取折扇过来。
这是他们目前唯二的家当了,剩下的水囊在明日启程之前肯定是得向牛娘子家要些井水灌满的。
坐在凳子上的咸毓顺手地接过了扇子,拉开来自顾自扇了起来,她边朝脸上扇风边说道:“你眼下应当也看出来了,我也不相信那种说法。”
还不是因为刚才他出门后早走了一步,所以没听见她后来劝解牛娘子的那番话。
然后才出现了两个人之间如此互相询问的状况。
咸毓挥舞着手中的扇子,也懒得再说下去了。
因为她觉得猜到他下一句想说什么了。
不远处燃烧的烛火微微晃动着。
屋子里有些宁静。
楚蔽的目光略过她被扇子风吹起的颈侧碎发,忽然说道:“莫贪凉。”
咸毓吃了一惊,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问道:“这你都懂?”
楚蔽淡淡颔首。他顿了顿,接着却又补了一句:“先前出了差错之后,便听说了。”
那时万良一直在他耳边唠叨了无数回,再从未知晓之人也能了解一二了,更何况以他的记性,万良那几句话他都能倒背如流了,不然方才他也不会为她着想地提出再借住几日也无妨。
咸毓心下有些感动,一时之间就忘了刚才他们说到哪了,她眨巴眨巴眼,问道:“我方才说到哪了?”
楚蔽一模一样地重复道:“‘这你都懂’。”
“不是,”咸毓摇头道,“嗷,我想问,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楚蔽闻言后默了默,再次一副淡然的语气问她道:“你为何也不在意?”
“对,就是这个问题,”咸毓拿着折扇拍了拍自己的手掌心,头头是道地说道,“我就猜到你想问这了。可是你自己却也不在意、为何还来问我了?算了,我和你直说吧,我是真不认同牛娘子说的那番话,这下你明白了吧?”
楚蔽颔首:“原来如此。”
他垂下双眸。
他实则也不习惯如今自己这番陌生的模样。曾经的自己既不管不顾、也不会在意一个人的看法,可如今他意识到了自己这细枝末节般的转变,悄无身息地发生在他还未知觉之前。
见他又不知道在想什么了,咸毓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老气横秋地说道:“要不,你去拜拜吧?”
楚蔽抬眸,眼中带着一丝疑惑。
咸毓一本正经地说道:“就佛前拜拜呀。”
楚蔽挑眉。
他方才说了,他不在意。
开玩笑的咸毓终于忍不住噗嗤一笑:“那你还在想什么呢?洗洗睡吧!”
刚才那顿也不知道他吃得是不是心不在焉的。
这一天天的,咸毓只觉得他太伤脑筋,还不如吃好睡好呢。
两人就此揭过眼下的话茬,正要收拾碗筷呢,门外又出现了脚步声,随之便是牛娘子敲门的声音:“……睡了吗?”
因她也不知该怎么称呼咸毓,导致门外突如其来的询问显得有些诡异。
得亏不会被外人听到,不然场面也太过于离奇了。
咸毓连忙起身去开门,她疑惑地问门外的牛娘子:“还没呢。怎么了?”
立在门口的牛娘子拿着手里的一只黑色的包袱在她面前晃了晃,轻声说道:“我送你明日的用度呀。”
方才她来时只带了一套衣物,可回去一想到咸毓“血流成河”的情况,便想着还是早些送她明日的用度,以防明日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