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娇缠 第24节(1 / 2)

深宫娇缠 安如沐 2919 字 6个月前

这个念头如同寒冰伴着雪水般浇在他身上,顺着躯体的起伏滑入衣衫,夺走了身上最后一丝温暖,也将心间刚刚冒出芽的希望狠狠掐灭,徒留空洞与迷茫。他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与眼前之人拉开距离,唇角溢出一声阴冷讽刺的笑意。

    他素来最会识人记人,初涉朝政时就崭露头角,不出几日就将文武百官的家世门第和品行特长分辨得一清二楚,为何现在会犯下这么拙劣的错误?更何况沈如霜还是与他朝夕相对数载之人......

    究竟是认不得她,还是太想认得她?

    萧凌安望着熟悉又陌生的岔路口,回忆如同鹅毛大雪般纷纷扬扬充斥脑海,眼前又浮现出数月前沈如霜的模样——柔美清丽的脸庞,瓷白如玉的肌肤,纯澈灵动的双眸,还有眉眼间如江南烟雨般化不开的温婉,满心满眼只有他一个人......

    思及此,他兀自拧眉摇了摇头,忽的笑出了声,这回却尽是自嘲。

    是啊,怎么会是她呢?

    无人能似她。

    从前沈如霜等在岔路口时,会早早就不顾寒风伸长了颈眺望,永远是第一个看到他。那时她眉梢眼角都是单纯的笑意,声音甜软地换他一声“夫君”,还会自然又顺手地把暖手小炉塞到他掌心,将暖意一点一滴送达心底。

    他们并肩走着这一小段路,二人的影子映在石板路和宫墙上,她会偷偷地歪了脑袋,让影子依偎在他肩膀上,然后暗暗偷笑许久,行至分别之处时再恋恋不舍地望着他,非要等他的背影都望不见了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他起初以为沈如霜定是别有用心,抑或是全天下所有女子都会这样待他,因为他是大梁至高无上的帝王。直到今日见了这宫女,他才恍然发现不同之处竟如此之大。

    她的目光胆怯又躲闪,似是受了惊吓般惊慌地望着他,连手脚都笨拙地不知如何安放,只有对帝王的畏惧与恭敬,却无霜儿曾经半分情意。

    见萧凌安脸色愈发沉闷凌厉,宫女这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一下子跳开萧凌安身侧,双腿发软地跪在地上,赶忙磕头道:

    “陛下恕罪,奴婢是养心殿当值宫女雪婳,见陛下许久未归,恐雪夜天黑路滑,故掌灯等候于此。”

    萧凌安并未接话,凌厉的目光上下审视着雪婳,这才发觉除了身形纤弱之外,她没有任何与沈如霜相似之处,方才那般产生幻象,更多是因为那盏光亮微弱的暖黄色宫灯。

    他空落落的目光落在地上的那盏宫灯上,刹那间觉得很是可笑。

    沈如霜曾经等在岔路口时,每回都会掌着这样一盏宫灯,但见了面总是问他一些琐碎又无趣的问题,例如起居吃喝,衣食住行,他是极不情愿回答,每次都强耐着性子敷衍着,久而久之,每当他看到宫灯之时就会心生烦躁,下意识地想要回避。

    未曾想到有一日,这盏宫灯竟是他心生幻象的源头,恍惚间竟然以为霜儿回来了。

    若是幻象能够成真,他宁可耐着性子听她多问几句话,哪怕是那些曾经听了太多遍已经厌烦至极的话,他还是盼望着沈如霜能在这一刻回到岔路口,笑吟吟地亲口说给他听。

    北风萧瑟,吹得宫灯的光芒摇摇晃晃,也比之前黯淡了许多,最终在一阵猛烈的寒风击打而过时支撑不住,倏忽间在长夜中熄灭了,只剩下晦暗的月光洒落在萧凌安依旧挺拔的身上,如同落满了寒霜。

    幻象终究是幻象,永远不可能成真,早晚有一天要从梦中醒来,就像这盏宫灯一样,就算再明亮温暖,也终究会有熄灭的那一刻。

    想到这个,萧凌安心间顿生寒意,原本想要弯腰去捡的手缩了回来,默默地拢着衣袖伫立在宫灯前,俊秀深邃的眉眼一半沐浴在月光中,一半静默在阴影下,深沉中藏着几分落寂,仿佛连没有生命的宫灯都在嘲讽他。

    分明那些现在满心期待的东西,在曾经都唾手可得,但那时候他只有无尽的厌恶和烦闷,甚至想着若是有一天能够再也看不到,才是莫大的幸事。

    如今真到了这一步,他却开始怀念从前,然而又不可能回到从前。

    萧凌安越想越心绪烦乱,仿佛有千丝万缕的蛛丝缠绕在心间无法摆脱,让他想要放下又放不下,翻来覆去都是曾经相似的回忆和笑容,只能逼着自己不要再陷入泥沼,不要再有这样白费心神的心思。

    “滚......”萧凌安看着宫灯就心烦,厉声呵斥道。

    雪婳被吓得整个人一哆嗦,也顾不上思忖萧凌安为何会突然动了怒,忙不迭地收拾了熄灭的宫灯就退到了一边,跟着安公公一同侍候在萧凌安身后。

    见她依然疑惑不解,安公公压低了声音好心解释一番,听完后她才释然一些,又是感慨又是委屈地小声嘀咕道:

    “皇后娘娘原先没有位分,谁会在乎她做了些什么?况且那么大的火,所有人都知道定是已经去了,偏偏只有陛下一个人不肯信。他是咱们大梁的陛下,若是能早日清醒就好了......”

    兴许是她说的激愤了些,最后几句话声音也比方才高,听得安公公心惊胆战,还未等她说完就要上来捂嘴,但前面俊逸挺立的身影忽然间顿住了,缓缓地转过身来,风吹起墨发在月色下翩飞,微微上挑的眼尾和向下敛着的睫毛如同藏匿了夜色般深沉,隐隐可见其中几分压抑的阴狠。

    “原来你们一直在哄朕,是吗?”

    萧凌安眼尾泛着浅淡的红色,深褐色的眼珠周围挂着血丝,从他们低眉顺眼的反应中知道了答案,心中压抑许久的疯狂与失落在这一刻凝聚,眸光逐渐迷离涣散,坚决又偏执地道:

    “你们胡说,霜儿不会死,霜儿就在那里等着朕......”

    “陛下......”安公公和雪婳都不忍心再看着萧凌安再这样疯下去,但是更不忍戳穿他一直以来的安慰与梦境,只能齐刷刷跪在他脚边低声哀求着。

    萧凌安却不愿意听他们的任何一个字,脑海中又浮现出当时西南偏殿火势冲天的情形,犹记得曾经在偏殿他与霜儿也有过珍惜的温存,她一定不舍得走,她一定还会在那里。

    他被这个念头深深控制住,顾不得他们再多的劝阻和安慰,眸中萤火般微弱的光尽数尽数指向了西南偏殿,不管不顾地朝着那个方向快步奔去。

    此时偏殿还是一片废墟,几个宫人连夜打着灯笼在断垣残壁间搬移砖石和寻找遗物,沉重劳累的喘息声与搬移的碰撞声在耳畔断断续续地响起。

    “霜儿,出来吧......”萧凌安立于废墟之上,放眼望去搜寻着哪怕一丝一毫可能出现的身影,声音低哑又绝望,第一次带着快要低头的渴求。

    他记得刚刚成亲时,沈如霜还是一个贪玩的姑娘,时常在王府里躲起来,非要他来找,不找到不肯罢休。但是他从来没有这个耐性,都任由着她躲藏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等到过了大半天她精疲力竭时就会自己出来。

    那时他看着沈如霜挂着泪痕的小脸,知道她等了大半天应当很是难受,但心里还是暗暗得意,看不上她这种孩童一样幼稚的把戏,更不屑被这样的手段困住浪费光阴。

    可是现在,他终于体会到苦苦等着一个人出现是什么滋味,其中的煎熬和痛苦竟是这样折磨人心智。

    “霜儿,你出来好不好?朕......可以认错......”萧凌安面对无人应答的废墟慌了神,这么多年第一次从口中说出愿意认错这几个字。

    他从不会认错,哪怕做错了也不会愿意向不如自己的人低头,但此刻他只想着让沈如霜回来,哪怕为她破例,他也是甘愿的。

    但是过了许久,废墟之上寂寂无声,只有寒风猎猎吹过,割得脸颊生疼。

    萧凌安怀着一丝期望的心也渐渐被吹凉了,颓然从废墟之上走下来,脚步沉重又迟缓,如同走下千层长阶般漫长又痛苦。

    刚在地上站稳,就听见在搜寻废墟的宫人突然大喊一声,慌忙又急促地跑到萧凌安面前,又犹犹豫豫地不说话,踌躇了一会儿才颤声道:

    “陛下,奴才.......找到皇后娘娘的尸首了......”

    萧凌安愣在了原地,所有幻象都在瞬间凝固,如同自欺欺人的琉璃梦境被骤然打碎,碎裂之声在耳畔炸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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