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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走进卧室,坐在里奥身边。他的嘴唇在嚅动,仿佛在无声地祷告。她将身子凑近些,试图听懂那些话,但几乎听不见,都是只言片语,让人无法理解。他在发呓语。他抓住她的手,他的皮肤又湿又冷。她抽出手,起身吹灭了蜡烛。

    里奥站在雪地里,面前就是河,安纳托里•布洛德斯基站在河对岸。他已经成功渡河,几乎到达森林这片安全地带。里奥跟着他走过去,结果只看到,在自己的脚下,被厚厚的冰层锁住的都是他拘捕的男男女女。他环顾左右——整条河里塞满了他们冰冻的尸体。如果他想到达那片森林,如果他想抓住那个人,他就不得不从这些尸体上走过去。毫无选择——这是他的职责——他加快了步伐。但他的脚步似乎让尸体都苏醒了过来,冰块开始融化,河流开始流动,翻滚。里奥陷入一片泥泞,现在能够感觉到靴子下面踩着的每张脸。他无论跑得多快都没用,这些脸孔无处不在,后面前面到处都是。一只手抓住他的一只脚——他挣脱开来。另外一只手抓住他的脚踝,接着第二只手,第三只手,第四只手。他闭上眼睛,不敢再看,等待着被拖下去。

    当里奥睁开眼睛时,他正站在一间单调的办公室里。瑞莎站在他的身边,穿着一件淡红色的裙子,这条裙子是他们结婚当天从一位朋友那里借来的,为了穿在她身上不至于显得过大,临时匆忙改过。她的头发上戴着一朵从公园里摘得的白花。里奥穿了一套不太合身的灰色套装,这身套装也不是他的,是他从同事那里借来的。他们在一间破旧的办公室里,办公室位于一栋破旧的政府建筑里。他们就那样肩并肩地站在一张办公桌前,一名秃顶男子耸着肩在看桌上的文件。瑞莎递上他们的文件,等待着那个人检查他们的身份证明。没有誓约,没有仪式,没有鲜花,也没有宾客,没有眼泪,没有祝福者——就只有他们两个人,穿着借来的最好衣服。没有小题大做,只有中产阶级才会大惊小怪。他们唯一的见证人,这个秃顶的公务员,将他们详细的资料放进一本厚厚的、经常翻阅的账本里。文件审阅结束之后,公务员递给他们一张结婚证书。他们就是夫妻了。

    正文 莫斯科2月17日(8)

    2010-6-26 7:18:58 本章字数:1164

    他们回到他父母的老公寓庆祝自己的婚礼,邻里朋友展现了他们的亲切殷勤。老人们唱一些不太熟悉的歌曲,但回忆总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人群中总是出现一些冷漠而严厉的面孔,费奥多的家人都在现场。里奥还在跳舞,但婚礼已经变成葬礼。所有人都盯着他看,窗户上出现了一个窃听器。里奥转过身去,看到一名男子的轮廓贴在玻璃上。里奥走向他,擦掉玻璃上的水蒸气。这人是米克哈伊尔•季诺维夫,一颗子弹穿过他的脑袋,下巴被击得粉碎,脑袋也被打得稀巴烂。里奥退后一步,转过身来。屋子顿时空无一人,只剩下两个小女孩——季诺维夫的两个女儿穿着脏兮兮的破衣裳。这两个孤儿肚子胀得老大,皮肤上起着水泡,衣服上爬满了虱子,眉毛埋在蓬乱的黑发下面。里奥闭上眼睛,直摇头。

    瑟瑟发抖,寒意袭人,他睁开眼睛,他正在水下,快速地在下沉。头顶上就是冰块,他试图向上游,但水流一直将他往下拉。冰上站满了人,全都低头看着他,看着他淹死。他的肺部一阵剧痛,无法呼吸,他张开嘴巴。

    里奥急促地喘息,睁开眼睛。瑞莎坐在他的身边,试图让他平静下来。他迷茫地环顾四周,他的神志一半留在梦境当中,一半面对现实世界。这才是现实世界,他回到自己的公寓,回到现在。松了一口气之后,他抓住瑞莎的手,一口气咕哝咕哝说了一长串话: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吗?你觉得我很粗鲁,盯着你看。就是为了打听到你的名字,我在地铁上下错了站。而你却不告诉我,但你不说,我就不走。于是你就撒了谎,说你的名字叫蕾娜。整整一个星期我谈论的全部内容就是这个名叫蕾娜的漂亮女人,我告诉每一个人蕾娜有多漂亮。当我最后再看到你时,说服你和我一起走走,我一直叫你蕾娜。走完路之后,我准备亲你,而你只准备告诉我你的真实姓名。第二天我就跟每个人说,这个叫瑞莎的女人有多棒,所有人都笑话我,说上个星期是蕾娜,这个星期是瑞莎,下个星期不知道又是哪个人。但从来都没有别人,永远都只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