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拖出躺椅是因为使用同步眼镜需要平躺和放松,使用完以后应该闭目休息,以适应脱离的景象,防止骤然起身造成的晕眩恶心。
脱离前的视野越激烈,脱离后需要平复的时间越长。
他清楚地记得每一条使用手则。
而他刚刚从上百米的高空坠落。
但他来不及平复!
眼镜腿几乎被手指折断,腰间的伤口被挣开,麻木的钝痛一波一波涌来,心脏好像下一刻就会跳出胸口,剧烈的喘息急促地吸入周围的氧气,胸部扩张到极致,却好像窒息般陷入无穷的真空,巨大的内外压像是要把胸膛撑炸,浑身筋骨从里向外无一不痛。
周围的空气仿佛灼烧起来一般炽热。
柔软的沙地陷住了他的脚步,他拼命地抬腿,拼命地迈步,拼命地踏地,他从未发现自己跑得这么慢,慢到好像几百米的距离是不可逾越的天堑。
慢到每一秒都清晰地刻在脑子里,将他孤身一人扔进没有信息的真空中。
贝拉米从空中坠落的景象不受控制地出现,轻得就像一片黑色的叶子,和他最后看见的场景不停地融合、旋转、交杂,最后汇成一片浸着血的黑色。
他夺门而入,腕表在高处的架子上,他一把抓下来。
失焦的眼睛误判了方向,胳膊重重击打在架子角上,木架倾斜,零碎的物体噼里啪啦地溅落他一身。
宋飒脚下一滑,轰的滚落在地上,木架轰然倒塌,撞击在手肘上,尖锐的刺痛窜入大脑。
他用另一只还能动的手在一片杂乱中够到了腕表。
还活着!求求你还活着!
她会没事的!肯定会!
宋飒急促地喘气,睁大了眼试图辨认腕表上的屏幕,手指剧烈地颤抖着。
眼前出现了一些不真切的幻觉。
十四年前,是侦查局的人推开门,他回头,看到邢曼面无表情地从位子上抬头,脸上挂满了冰冷的泪水。
是宋轻云的同事扑过来抱住了他,一边放声大哭一边抚摸他的后脑,断断续续地说没事的小飒,没事的。
是执行员强忍着悲痛,清晰地说,宋轻云于昨日凌晨一点确认去世,死于车祸。
……
三年前,是他命令重新开放ID通讯,收到的密密麻麻布满屏幕的消息,来自苏糖。
苏糖说,小飒,你妈妈感染了万花筒病毒。
苏糖说,小飒,求你不要和妈妈生气了,你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