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东君被说得有点难受:“那、那我现在能干点什么啊?我坐在门前光知道哭哭好几个小时了,我他妈觉得自己像个废物一样。”
“牵涉到那一层谁不是废物?”说到这里陈承平也怒了,骂了句脏的,“几把操的,我还真不信他能一手遮天了,这世上没这种道理。你也别这么揪着心,楚循的意见我告诉你了,他都说了无条件全力支持你,总不至于一点儿水花都翻不出来。不说别的,咱们什么时候怕过事儿?什么任务咱们完不成?想想你哪出来的,振作点儿!”
傅东君神色黯然:“老大的关系在军部,不一定能说得上话。”
这倒也是。
陈承平叹了口气,感同身受地觉得棘手:“那你爸呢,什么态度?”
傅东君眼神空洞了一瞬:“他说晚点答复我。”
晚点答复……现在都两点钟了。
这话怕是婉拒的成分比较大。
但确实也是这么回事:她跟傅东君关系再好,没血缘更没结婚,在傅家家长看来就是不痛不痒。一大家子牵筋动骨的事儿,连人情冷暖都说不上,人家就没理由来趟这浑水。要是傅东君真来横的不管不顾,那才叫一点都不懂事。
“商量好了吗两位?”衬衫男人问道。
催个屁。
陈承平按捺下莫名暴躁的情绪:“这位同志,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没想到那个女人不太客气地接话:“事态紧急,没什么我们不能听的,就在这儿说吧。”
好久没被人这么下过面子,陈承平一时都有点气乐了,似笑非笑地扫了几人一眼:“行,几位是过老师的朋友,不该避着。跟几位交个底吧,舆论这块儿我们不敢沾手,越伸手事情越麻烦……”
虽然气不太顺,陈承平自觉足够真诚,把利害说清楚了,希望他们理解。然而女人听完后笑了一声,有点冷:“听您这意思,那就是我们出钱出力,你们划清界限啊?”
此话一出,陈承平还没什么反应,姜疏横和傅东君都站起来了。
“秀秀!”过玄轻喝一声,按住她的手臂,“不要这么说话。”
叫秀秀的直接女人打开微信,外放了一段语音:“让他们别忘了,今天这事儿我老婆也是受害者,不是宁老师伤得更重我老婆的伤就无关痛痒。我不知道你们几位和宁老师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我在乎的只有我老婆,和你们商量只是念着宁老师的情分,不想把事情做得太难看,我说清楚了吗?我的意思是,是,那边来头大背景硬,我也不是一心想找死,不可能什么都不管不顾。但我老婆伤成这样,这口气我们家咽不下去,所以他就算是皇帝老子我也得讨回来。我不介意你们搭顺风车,但如果你们那一大堆弯弯绕绕的权衡博弈只是关系到你们自己那点儿狗屁利益,我完全不在乎也不打算顾忌,我再不讲究一点儿连问都不会问你们一句,懂吗?”
秀秀看着过玄:“我哥的意思,你要不骂他去?”
过玄比了个手势,有点不好意思:“我先生太激动了……”
一番话说得淬锋三人脸色不太好看,而陈承平除了不满过玄老公的态度,心里还隐约发酸。
是啊,他和宁昭同算是什么关系,他其实根本没资格在这里主持局面。那人话不好听,但完全凭着一颗向着老婆的心,说到底无可指摘——
而自己连说这话的资格都没有。
傅东君脸色有点白:“抱歉,是我们失了方寸。同同是我的亲人,我想为她讨回公道的心绝不会比几位对过老师少,只是我们体制里待久了,习惯了各方面都顾忌太多。实在不好意思,现在也不是吵架的时候,时间宝贵,您先说说您的方案吧。”
话说得客气,秀秀看他一眼,神色稍缓:“宁老师有没有微博?或者其他社交平台账号?”
过玄忙搭话:“好像有微博,不过不常用。”
“你没跟她互关吗?能不能找到她的账号。”
过玄摇头:“你知道的,我也很少用微博。但她跟我分享过微博截图,上面没有水印,悬浮球也是她手机自带的那种。”
一个个都跟人精似的。
陈承平不熟悉社交平台,也搭不上话,而傅东君闻言飞快地划着关注列表,很快就把账号找了出来:“找到了,很久没更新了。”
衬衫男人问:“有没有不合适的内容,容易被引用做文章那种?”
傅东君扫了两眼:“都还好,很普通的照片和日常,呃。”看到一张照片,他动作顿了一下。
“怎么?”陈承平凑过去,看到一张熟悉的笑脸,一时恍然,沉默着移开了眼。
那是一张淬锋一队都很熟悉的照片,因为它曾经被冲洗出来,在姜疏横的桌子上摆了很久,直到噩耗传来才被他收进抽屉里:蔚蓝苍穹之下,头发削得极短的姑娘一跃而起,从后面紧紧抱住男人的脖子,笑得比三月的春花还要灿烂。
估计是念着男人身份特别,照片有意裁过,只剩了半个肩膀和她一起入镜。然而少了他纵容的笑意,她脸上的雀跃便无端体现出一种突兀的单薄。
仿佛没有回应的一往情深。
衬衫男人示意想看看:“有什么问题,方便让我看看吗?”
“没什么问题,”傅东君轻轻摇头,把手机递过去,“您看吧。”
秀秀跟着看了几眼:“既然没什么问题,现在就要我们下场先把事情定性了。我的打算是,让玄玄先发一个简短的消息,透露出一些基本的信息,把当事人身份先定下来。她们那个电影刚拿了奖,现在热度是够的,正好让舆论施压官方赶紧出通告。等热度最高的时候,你这边要以宁老师家属的身份流出更多细节……”
傅东君一边听一边点头,又不免看向陈承平,想询问他的意见。
陈承平没有说话,静静坐到抢救室门口。
定下了初步方案,看大家暂时都没有意见,计划就开始执行。
秀秀拿过过玄的手机,字斟句酌地写了几十字的短消息,带上Tag发送;衬衫男人去楼道尽头打了十几分钟电话,很快他旗下的自媒体都运作起来,开始花样百出地增加热度;再过一会儿,等熬夜不睡的网友们把事情顶上热搜前几后,傅东君删完自己往日的动态,@宁昭同的账号,报告了当前的情况。
“我是同同@昭昭明光 的哥哥,感谢大家对同同的关心。同同目前还在抢救室里,暂时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阻止对方对两位女性的性骚扰……腹部六处刀刺伤……感谢社会各界关心关注,悲痛之余或有不周之处,还望见谅。事情若有进展,会在此号及时布告。”
秀秀点点头:“现在就看看那边什么态度,等一等吧。”
十几分钟后,飞速增加的数据突然停了,秀秀从自己的账号点进去,显示已经被删除。傅东君又发了几条短的,很快也被删除,最后甚至无法再发出去,但账号并没有显示被禁言。
衬衫男人看了几人一眼,当着他们的面拨了个电话。
那边接得很快,并且明显是了解来龙去脉的,苦笑着回道:“薛老板,您其实都没必要跟我打这个电话,这怎么一回事您一眼就门儿清了。我算什么东西啊,我怎么可能跟您的朋友过不去,到底谁打的招呼您还能没数,给我二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掺和啊……”
衬衫男人挂了电话,看向傅东君:“开始删帖,那边态度是拿出来了。”
傅东君点头:“意料之中。”
“接下来我会让他们传播截图,”他顿了顿,“但,我是生意人,不可能跟执法部门硬顶,估计撑不了多久。”
“我明白,您这么辛苦帮忙,实在感激不尽。”
“不用谢我,我是为了自己。她伤成这样,我如果什么都不做,可能后半辈子都过不安生,”衬衫男人轻轻摇头,看向依然亮着灯的抢救室,“等她醒了,能亲自对我说一声谢,那就一切都值了。”
傅东君意识到什么,神情微动,看着对面那张俊秀的面庞。
同同才回来多久,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个男人?
时候不合适,他最后没有问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