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长接弟曰恭。辟土服远曰桓。
宁昭同道:“止戈为武。”
“然。”
她抬起脸:“你拦不住她?”
韩非沉默片刻,起身拂袖行了一个大礼,按首拜下:“臣万死不辞其咎。”
陈承平忙不迭地走开,生怕一起受了他这一拜,快步走到陈碧渠身后,一抬眼发现薛预泽的表情管理也要撑不住了。
宁昭同没有扶他,只是看着他的发顶:“是没拦,还是没拦住。”
韩非起身,跪坐在地,背脊挺得笔直:“新王即位,有拓土开疆之心,天下民意沸腾,臣拦不住;匈奴卷土重来,保家卫国之战,秦土可焦不可失,臣不该拦。”
她突然觉得特别累,脸色肉眼可见的不好,陈承平想说话,她却率先做了个打住的手势:“算了,韩非,我再也不想因为这些事情跟你吵架了……”
“夫人——”陈碧渠有点担心,“公主也是”
“好了!”她扬声打断他,“你们在我这儿劝什么劝,我现在还能拿鞭子抽宁璚一顿吗?你们爱扩土开疆你们开去,能关我什么事,我早死了!”
陈碧渠听了这话,也只能沉默下来。
陈承平连忙过来劝,拍着她的背:“本来就没关系,别生气,你又管不了,当故事听听就得了。”
宁昭同没说什么,转身准备去换衣服:“出门吃饭吧。”
韩非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深深,陈碧渠起身,轻手轻脚地扶他起来:“是臣失言,本不该提这些的。”
韩非轻轻摇了摇头,放开手:“总要让她知道。”
就算不提国厦……他百年功过,也只有她的评价,才是有意义的。
宁昭同没打算坏了所有人的心情,薛预泽也有眼色,没再多问当年的事儿,所以一顿饭吃得还算愉快。就是本来说好是请薛总,薛总仗着社会关系过硬,一个眼色就把帐划了,让宁昭同骂了两句有钱烧的。
薛预泽心情不错,被骂了也逆来顺受的:“一顿饭换一个前世今生的惊天大秘密,生意就该这么做。”
她没什么好气儿:“他们都不敢提,就你张嘴就来,我惯着你了?”
他认真点头:“以前没觉得,现在发觉宁老师实在太惯着我了,都没一动气就砍了我的脑袋。”
这槽怪没意思的,她转开话题:“我们这么说你就这么信,也不怕被骗。”
“我信的是我自己。”
“都一样,”她把包换了只手拎着,“现在你也知道了,我家里情况那么复杂,上辈子留的情债这辈子还,你就别说什么我看不上你了。”
薛预泽轻笑一声:“没明白这个逻辑,既然看得上我为什么不接受我?”
宁昭同停了步子,看着他:“你是顺着我说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薛预泽调整了一下姿态,看上去风度从容:“我对着宁老师一直很认真。”
她一下子脸都苦下来了,一边走一边说:“你什么毛病。我家里那么多人,还净是不方便的身份,这要有个万一我们这关系被捅出去了,你就不怕麻烦啊?”
他看起来并不怎么把这当回事,大步追上去:“可以预见的麻烦都是可能避免的,或许需要我给家里做个风控吗?”
她都气笑了:“薛预泽。”
“我在。”
“你图什么,猎奇?”
“这么说也太伤人了,”薛预泽笑,“宁老师怎么就不信呢,我此心分明,痴心不改。”
“我家里那么多男人,你说痴心不改。”
“我一开始跟你说的就是开放关系,我对专偶没有执念。你是只有陈队长一个男朋友, 还是有其他很多男朋友,都不会影响我们之间关系的界定,”薛预泽顿了顿,“所以,问题是你能不能接受我,以及那些先生们能不能接受我。当然,对后者我有一些信心。”
宁昭同看着他。
薛预泽含笑回视,不躲不避。
她吸了一口气,也不避讳了:“你不担心性传播疾病的问题吗?”
他好像因为这个问题惊讶了一下,片刻后轻笑一声:“实际上今天做完背调后,我猜测除了陈队长,他们都是、嗯,处男?”
她瞥他一眼:“你不是?”
他失笑:“我很难是。”
“贞洁是男人最好的嫁妆。”
“如果你愿意娶我的话,我会考虑做个处男膜修复手术。”
宁昭同没憋住,笑出声来:“你可真……算了,薛预泽,我跟你说实话。我这人特别滥情,喜欢上一个长得不错的男的简直太容易了,我要接受你是很容易的事儿。”
薛预泽连忙追问:“那是顾虑什么呢?”
“我怕辜负你。”
“辜负?”
“对啊,多情就是薄情,我怕你求不到你想要的,”她收回目光,“他们执念太深,死而复生来找我,本就是奢求来的日子,我不担心他们会因为不知足而难过。但你不一样,我不知道能不能回应你的期待,我说明白了吗?”
薛预泽听懂了。
“宁老师。”
她驻步:“你说。”
“我不是被送进宫给家里谋富贵的秀女。”
她怔了一下:“啊?”
薛预泽笑:“我求的不是荣华富贵,我求的是帝王的真情……如今已经有一丝了,多的自然是我来求的,怎么是你来回应我的呢?”
宁昭同看着他,没明白逻辑,但总觉得他也不怎么认真。她张了张嘴,最后叹气道:“你是不是甄嬛看多了?”
薛预泽兰花指拈起来,柔顺低头,眼波含羞带媚:“是妾蒲柳之姿入不了陛下的眼了?”
“……还算有几份姿色。”
薛预泽闻言直接得寸进尺地倒在她肩上,一张不知道哪里摸出来的手绢轻扬一下,香风拂面:“既如此,愿事枕席,请王怜惜。”
宁昭同忍不住了,一把推开他,笑得厉害:“白日宣淫不合适吧。”
薛预泽轻咳一声,把手绢放回西装口袋里,又回到了往日的从容模样:“是有不妥,那陛下,改日再叙——所以陛下是答应我了吗?”
他的车就在前面,助理都已经下来开车门了,宁昭同赶他:“去去去,到时候再说。”
薛预泽一步三回头:“到时候是什么时候?”
“你他妈开会要迟到了!”她骂道,“我现在跟你说答应有屁用啊,问什么问,谁忙得没空搭理我自己心里没数?”
他做了个西子捧心默默垂泪的样子,在她再次骂出声之前上了后座,总助欠身朝她示意,关上了车门。
她笑骂一声,抱着手臂让到了一边。
驶出车位,掉头,薛预泽摇下车窗,飞快地将一块东西塞到了她手里:“定情信物,陛下千万不能忘记妾身!”
“?”
他认真:“让我试试吧!我会好好伺候你的!”
尾音拉长,她看着手里的手绢,再看着一骑绝尘而去的车屁股。
陈碧渠走过来,看着陛下手里的手绢,略有感叹:“好多年没看见过这种争宠手段了。”
陈承平一听乐了:“谁这么干啊,小韩?”
韩非道:“我不用手绢。”
“那另一个小韩更不可能啊,他不带兵的吗?”
“是宫中住着的其他人,”陈碧渠含笑解释,“费尽心思想让夫人看一眼,有意遗落异地手绢华衫,都便宜了等候的宫人。”
宁昭同接话:“我记得有个胆子比较大的。那天我跟觅觅正准备去咸阳湖捉鱼,刚下水就见到个搔首弄姿的裸男,差点没把觅觅吓出个好歹。”
这下韩非都没忍住,捏着鼻梁笑出来。
这时候喻蓝江终于一瘸一拐地跟上来了,宁昭同示意陈碧渠去扶一把,喻蓝江一见她,忙道:“不是、宁姐,我刚想明白一事儿。”
对待病号她态度还是挺好的:“你说。”
喻蓝江神情严肃:“你是不是不喜欢匈奴人啊?”
宁昭同都听愣了:“啊?”
“匈奴人,今儿你们不是一直在说跟匈奴打仗,打得特别惨吗?”
“……是,但那是我女儿那时候的事情了,”宁昭同有点摸不着头脑,“我没有种族歧视,为什么这么问?”
喻蓝江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那就好。”
陈承平瞅他:“啥意思。”
“这、就,那个啥,”喻蓝江还挺不好意思的,摸了一下脑袋,“我就是匈奴人。”
“……”
“……”
“……好怪哦。”
这人的脑回路的确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