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边车上下来三个穿冬作训服的年轻军官,气势汹汹地从车头绕过来,聂郁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毛衣,跳下车。
来人拎着拳头上来破口大骂:“你他妈找死啊,军车都敢逼?老子真撞上来你就飞出去了!”
聂郁抬手架住他的拳头,侧身轻轻踹了一下他的膝窝,反手把他死死按在了车前盖上。
动作太快太利落,另外两个人都没看清楚战斗就结束了,等反应过来了,两人对视一眼,都有点不知所措。
军车说逼停就逼停,军人说按住就按住,不说这身手,就这底气,今天这板子是不是踢得有点硬啊。
这小子骂得实在有点不干净,聂郁皱了一下眉,抬膝往他大腿上一碾,猪叫终于代替了污言秽语:“军官证拿出来。”
后面两人再对视了一眼,心里有数了,一个看起来油滑点的小个子上来赔笑:“不好意思啊老班长,这位同志性子急了点儿,我”
“你们的也拿出来。”聂郁打断他。
两人纠结片刻还是认怂,倒是手底下这位半点不配合,还是聂郁亲手从他裤兜里顺出来的。聂郁翻开看了两眼,到后座轻敲两下窗:“同同。”
宁昭同降下车窗,被灌进来的风吹得倒吸一口凉气:“哧——怎么了?”
“别开那么大,上去一些,”他劝,又问,“太师那里急吗?”
“啊,不急,他让我直接放门卫那儿就行。”
“那你身上疼不疼,要不要去医院?”
“没那么严重,就是磕了一下,有点发红。”她指了一下自己的脸上那个红印子,她皮肤白,一点红还显出几分说不出的娇妍。
聂郁缓了眉眼:“那我先把这边的事处理一下,快把窗关了吧。”
“啊,好的,你注意安全。”她应声,几乎显出一点乖来。
聂郁转身,看见三个人探头探脑的,笑意慢慢散尽了:“你们几位,是准备现在带我去你们纠察大队,还是明天领导来通知你们去纠察大队?”
领头的是个中尉,衔儿比其他两人高一级,依然有些不太服气地骂骂咧咧。小个子少尉已经认怂了,倒还抱着侥幸笑着:“哎,这位班长啊,我们已经诚恳认识到错误了,向您道歉。您说您这跟嫂子一起出来,别因为我们还耽误嫂子的事儿……”
嫂子。
聂郁没忍住笑了一下,然后打断他:“别套近乎了,再磨蹭我就特地跟你们领导聊一聊。”
这话里的底气堵得三个人都不说话了,垂头丧气地上了车,在前面带路。
聂郁回到驾驶座,一边拴安全带一边解释:“我要先跟他们去一趟纠察大队,不会太久。”
“好,不急,”宁昭同在后面探出半个头,“到底什么事啊?就是想别我们一下?”
“刚升军官年轻气盛,底下人一捧着就上头,也很常见。”
“嚯!”她抱住主驾驶的座椅探头,一脸兴奋,“那这得好好教育教育,这车上要没你,我岂不是只能忍气吞声了。”
总觉得她是进入了什么爽文打脸剧情,但见她鲜活,他也忍不住神情发软:“是该严肃处理,这么加速出来也太危险了。”
不过忍气吞声是什么意思?
想到什么,聂郁轻笑一声。
“笑啥呢,让我也笑笑。”
“就算我不在,事情也很好解决的,”聂郁忍了忍笑意,“如果是大波的话,他们三个人现在应该已经躺在地上了;如果是队长,他肯定问他们领导是谁,然后直接打电话让他来领人。”
她闻言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合着这事儿的意思是,没你们我就搞不定了。”
聂郁愣了一下,而后急忙解释:“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
“郁郁——”她拉长尾音,笑得狡黠,“急什么急,开玩笑呢。”
“……”聂郁有点气,却又因为她的称呼而有点心神不灵,本来就有点发红的脸越来越红。
她看见了,笑得肩膀微颤:“你也太可爱了。”
耳朵灼烫,他还努力找回原话题:“你不能误会我,我只是想说如果是我们会这么处理,你自己肯定也能处理得很好的……”
“好,好,那你怎么误会我会误会那么可爱的郁郁呢?”
……
聂郁放弃了。
也没错。
十载时光倏忽而过,他从二十四岁走到三十四岁,从陆军中尉衔到陆军上校衔,从淬锋应机营的狙击组长到一旅副参谋长,花团拥簇,前程似锦——在她面前,却依然是那个一句调笑就要红了脸的小青年。
这一瞬,时光仿佛阙如。
车内气氛骤滞,宁昭同尴尬了一下,连忙道歉:“对不起啊,我太轻佻了,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同同,”他一字一句,叫得很认真,“昨天整理书的时候,我不小心翻到了你的笔记本。”
她愣住,突然意识到什么,挺直了背脊。
“我想跟你聊聊,”他把车停进车位里,推开门,看她一眼,“等着我。”
那一眼里写着柔软的哀戚与隐约的欣悦,她没读明白,却因此而心怀忐忑,想知道他想做什么,又惧怕他还想做点什么。
那几本笔记……
她低眉,睫毛起落两次。
“嫂子!嫂子!哎、嫂子,您好!今天实在不好意思啊,我们这……”
宁昭同瞥了三人一眼,慢悠悠点起一根烟:“说正事。”
最后还是那个小个子先进入主题:“那个,嫂子,你老公什么衔儿啊?”
“大校。”
三人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不、不是,嫂子,这可不兴开玩笑啊,哪儿有那么年轻的大校?”
后面人也嘀咕了一句,听口音像是北京本地的:“而且哪儿有大校自个儿开车的。”
她怔了一下,而后示意了一下空着的驾驶座:“哦,你说他啊,他不是我老公,我就抓他过来开个车。”
小个子噎了一下:“勤、勤务兵?”
勤务兵也那么能打?
“什么就勤务兵,他是我老公战友,十年前就中尉了,现在是中校还是上校来着?”她抖了两下烟灰,“不急,他学历高,天花板高,还有得爬。”
“??????”
这岁数上校,要真学历还高,退休前肩膀上挂个金星不成问题的啊!
她又问:“大校不能自个儿开车吗?”
小个子回得艰难:“一般来说,不会自己开车吧……”
“可我家出门都他开车,”她若有所思,吸完最后一口把烟摁灭,“饭也是他做,碗也是他洗,地也是他拖,猫也是他喂……垃圾都该他倒。”
三人齐齐别过脸去。
妈的,再说心脏受不了了!
聂郁从坡上小跑下来,闻到空气中淡淡的烟味,冷冷地横了三人一眼:“进去吧。”
三个人唉声叹气地下车列队进去,聂郁打开车门,闻到一丝更浓郁的烟气,才明白刚才是误会他们三个了。
聂郁扣上安全带:“抽烟不好。”
“就一支,手机没电了,不抽没事干,”宁昭同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而后弓着身子从后面一脚跨到副驾驶,盘腿坐着,一边拴安全带一边拨了拨头发,“味道很浓吗?要不要透透气?”
“不用,没什么味道。”
“那就是你鼻子太灵了,你把鼻子关一会儿。”
聂郁轻笑一声,发动引擎,继续朝着北师大走。
静了片刻,发觉他好像暂时没有提话头的意思,她倾身去折腾音乐播放器。本来想播个轻缓一点的古典音乐,突然看见一张红唇黑发的脸,动作一顿。
莫文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