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半,宁昭同估摸着家里人是该催回家了,结果等到的电话是封远英的。
当然,开口的沉平莛:“还准备玩多久?”
崔乔正要过来让她看眼手机,见状暂时没出声,等在一边,静静听着听筒里轻微的动静。
“应该快结束了,”宁昭同有点困了,撑着脸,酒意还浓,“可能会提前走。”
“有人送吗?”
“崔乔没喝酒,到时候让他送。”
崔乔。
对,还没见过这个人。
他顿了顿:“要我来接你吗?”
“?”
她一下子坐直了:“你来接我?你怎么接?”
沉平莛轻轻一笑:“出来吧,已经到外面路口了。”
宁昭同猛地跳起来,拎着包往外冲,手机还没挂:“哥哥姐姐们男人找上门了我先走了下次再约!”
众人一愣,崔乔抓过她落在沙发上的外套,连忙跟上去:“衣服!”
王璇若有所思:“同同男人找上门了,老崔还敢跟上去啊。”
“……”
江璐璐扑哧一声:“说什么呢!”
宁昭同拎着包一路小跑,也没意识到自己没穿外套这事,冷风从毛衣领口灌进来,吹得眼睛都睁不开。等转过路口,看见沉平莛在车边站着,她张开手就扑了上去,还把手往他衣服里伸。
他倒吸一口气,连忙把她按住,失笑:“冷,别摸了。”
“你怎么来了!”停下来了,热气都往脸上窜,她抽回手往脸上放,“刚刚飞过来的吗?”
他握住她的手,磨蹭了两下,想传递点温度给她:“挂了电话就过来了。想见你,你想见我吗?”
“想啊,我见到你特别高兴,”她抱住他,把脸埋进他的大衣里,“但是太劳民伤财了,下不为例。平莛同志,咱总不能真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
竟然被教训了,他轻轻拧了一下她的脸:“我又不是专程来看你的,为什么骂我?”
“你来襄阳考察啊?”
“嗯。”
“不信。”
他轻笑:“不信怎么办?”
“不用怎么办,君子论迹不论心,只要咱考察了,那就一定是奔着这个来的,”她仰起脸一笑,看着都有点傻,“挺好的,你这么过来,市里都来不及做资料,能看看真实情况。”
她一直往自己怀里钻,他被蹭得心头有点软,摸了摸她的长发:“要在襄阳待几天?”
“带瓅瓅回去看看太奶奶,其他没什么事。”
“看完就回北京了?”
“看看崔乔的意思。不知道他假期还有多久,合适的话我再陪吴姨几天。”
“那他来北京的话,你会来陪我吗?”
“不会,所以不许逼他去北京。”
“好,不逼他,那你什么时候来北京陪我?”
“嗯……”
“看来是没想过,”他失笑,转了话题,“崔乔,还没给我介绍过。”
“高中同学,”说到这,她突然想到什么,“啊,外套忘穿了。”
沉平莛示意了一下不远处被封远英截住的男人:“人家给你送来了,就是他吧?”
宁昭同回头,对崔乔招了一下手,但没过去:“急着回去休息吗?”
“不急。”
“那街头走走行不行?”
“好,一起走走。”
“要带他吗?”
有点奇怪的要求,沉平莛多看了崔乔一眼:“你想带也可以。”
“我不想带,”她摇头,把包递给他,笑,“那我去跟他说两句,等我一下。”
小步跑过去,宁昭同对封远英示意了一下,接过崔乔手里的衣服和围巾:“谢谢你,走得太急忘了。”
崔乔收回目光,笑道:“今天还回家吗?”
“估计不回,帮我哄哄瓅瓅。合适的话送下璐璐姐吧,她今天喝多了,”她把围巾捆上,“明天回来,我跟吴姨去老家看太奶奶,你去不去?哦,你什么时候回武汉?”
“去。不回也没关系,难得招瑜管不了招招,能让孩子多玩两天。寒假作业让人捎回来就行,正好让她多陪陪爷爷奶奶,”崔乔给她拢了拢围巾,“休假到三月一号,你先回北京,我等孩子上学了来找你。”
她诧异:“你还真想光明正大登堂入室啊?”
崔乔忍不住笑:“怎么,我见不得人?”
封远英多看了他一眼。
“欲得名分,必承其重,”她轻哂,又笑,摆手转身,“走了!我散会儿步去!”
“好,快去吧!”
虽然接近十二点了,但城区里总能碰见人,所以散步也是开车到郊区散的。路况很好,沉平莛让封远英把手电开暗一些,看着远山和树木影影绰绰,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
走出几步,沉平莛问她:“对家乡是什么感情?”
“嗯,没什么感情吧,因为对家乡这个概念没什么实感,”宁昭同语调悠悠,“童年时代没朋友,不怎么出门玩,除了家就是学校,懵懵懂懂的。等懂事了,看的都是外面的山水人群,再回家的时候,已经看不出家乡和外面有什么区别了。”
他明白她的意思,但没办法站在她的角度看待这件事,甚至有些调侃地说了一句:“你用后现代的眼光,对穷人不公平。”
她笑了笑,没反驳:“是。”
只有享受够了现代化便利的人,才会厌倦现代化带来的同质。在某种意义上说,这种一种既得利益者的傲慢。
只得到了一个字的回答,他沉默了片刻,不知道这第一个话题是不是起得有些不合适。好在宁昭同很快就说起了其他事情,眉眼弯弯,看不出半点不豫:“瓅瓅和小质相处得很好,挺好的,她从小周围都没什么小朋友。”
“嗯?”他缓了神色,握住她的手,“在考虑送她上学了。”
“是差不多了,我也是两岁上学的。”
“就上了两年幼儿园。”
“还真是,成娇和宁和孝真过分。”
他心头一动,偏头看她,低声问:“会难过吗?”
“早年已经难过完啦,”她看上去的确坦然自在,甚至握住他的手摇了摇,“前些天听到一个说法,说亲情最难得的是两不相欠。他们把我养大,给了我优渥的物质条件,最后也以一百万美元把我卖出去,我觉得很公平。”
“那你付出的感情呢?”
“……你这人会不会说话,这时候该提这个吗?”她佯怒,然后又忍不住笑,“我对我爸妈死心得挺早的,大概高中吧,我就知道他们不爱我,或者就是不会爱孩子。但高中那会儿崔叔和吴姨算是弥补了我这里父母的缺位,等大学认识了傅东君,他让我彻底放弃了对父母的一切幻想……”
他失笑,轻轻拧了一下她的鼻子:“我又没说要找他麻烦,那么多鬼心思做什么。”
她装傻,眨巴了两下眼睛:“你说什么啊?”
“我说,”他顿了顿,“很喜欢崔乔。”
“……也不是特别喜欢,”她试图解释,“意难平你懂吗?年少时候求之不得的,在如今终于能圆满,而他竟然还是往昔的模样——我的措辞是不是太小言了?”
他轻笑出声,捏了捏她柔软的指腹:“会怀疑他的心意吗?”
世殊时异,要怎么消解一种难堪的忐忑,当年的少年捧上来的可能全是机心。
她说得就更直白些:“你会怀疑我的心意吗?怀疑我只图你的权图你的位,要利用你的影响力为自己牟利。”
“那是我很向往的事,”他神色很柔软,低头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嘴唇,有淡淡的酒气,“你不图我的权,我不知道还能给你什么,能把你留下来。”
封远英移开目光,正好对上王幼临的,一触即分。
她诧异:“你怎么回事,一点自信都没有,就不能是我图你的人吗?”
“图我的人图什么?图我年纪大。”
“……老娘年纪比你还大,”她没好气地回了一句,结果没忍住笑出声,搂住他的腰,黏黏糊糊地蹭他两下,“什么图图图的,我喜欢你,沉平莛,我特别喜欢你,我想跟你过一辈子。”
他犹不满足:“喜欢我什么?”
“你长得好看。”
“他们年轻,长得更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