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地小镇的夜生活比想象中丰富得多。
黄伟待在天台上,任对面的灯红酒绿浸透眼睛,蓦地开口,声音很低:“要是这么大阵仗,也没找到救你夫人的办法,你会怎么样?”
陈碧渠没有第一时间作声,睫毛起伏了两下。
几分钟后,陈碧渠道:“不活了。”
黄伟差点被呛了一下,没想到这平日里乖顺懂事的小子突然蹦出那么一句来噎他,有点好笑,却在开口骂他之前,看见他眼底闪过的一点光亮。
黄伟微微一愣,心里顿时有点不是滋味,斥道:“哭什么哭,刚开始你就哭,晦气!”
“局长,您知道,我父母去世得很早。对于我来说,夫人是我的根系,”陈碧渠盯着底下的KTV,抖掉睫毛上那点湿意,“树有根系,枝叶生得再广,也不会有游离的恐惧。如果根系枯了,再坚实的枝条,也没有什么生机了。”
黄伟第一反应是底下人说这小子酸没说错,第二反应则是自己的心头比他的话还酸。
黄伟微微叹了口气:“你这小子,国家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眼里就你老婆……”
陈碧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辩驳,眼里的泪光却越发明亮了。
黄伟想给他来一下,手掌落到青年的背脊上却自然化作了安抚的轻拍。
算了。
这关头问他这话,是自己不应该。
凌晨叁点,关瀚文和陆时传来消息,得手了。
黄伟往群里发了一句撤,招呼了陈碧渠一声。
花脸,毒贩,德宏人,常年在缅北活动,在严打时被判过两次,加起来一共坐了叁年的牢。
专案组的审讯专家叫梁清,一米七一百六十多斤,一张总是乐呵呵的圆脸,跟专案组里所有人都处得不错。但这么一位弥勒佛模样的老哥,乐呵呵地拎着自己的家伙进去,不到十分钟就出来了,说这小子招了。
一进门一股尿骚味,乔琢明都啧了一声:“手段够狠啊老梁。”
梁清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哈哈一笑:“见笑,见笑。”
花脸看着吓得够呛,腿抖得像筛糠一样,乔琢明上去就是一脚,把他踹远了:“配合点儿,不然有的是苦头吃。”
“好、好!我都说!”花脸努力爬起来,“不知道各位大哥是何方神圣,我花老叁最近可真的是安安分分……”
“嚯,还有心情油嘴滑舌的,”乔琢明乐,上去又是一脚,“好,第一个问题啊,回答不上来你就把你尿出来的再舔回去!”
黄伟受不了了,掀了掀自己的花T恤,转头出门。
这人要不是这些恶趣味,说不定早就是处长了。
花脸一边抖着一边交代,心里更是费解:这群人训练有素,手脚利落地绕过他兄弟把他捆了,还大部分是北方口音。他本来还以为是条子,但条子做派不会那么恶心……
也不像缅甸那些大哥的行事风格。
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得到了还算老实的答案,乔琢明面上不动,话锋一转:“我听说,独龙江那边,有大老板投资了什么项目。”
独龙江?
花脸有点困惑:“我不晓得,真的不晓得。”
“真不知道?”
“大哥,我真不晓得,我都好久没去过那边了……”
“你没去过那边,但你可是卖了不少货过去。”
花脸赔笑:“大哥,真的没有这种事,卖货越界最犯忌讳,我”
“我说的不是粉,”乔琢明用力一脚,几乎把花脸踹飞了出去,“我说的是人。”
人?
花脸脑袋被撞了一下,头晕目眩地琢磨这个字,片刻后想到什么,脸色猛变:“你、你们是想去那个厂头?!”
好,端倪出来了。
乔琢明掏出自己的随身匕首,准备给这小子加点压,结果还没过去,花脸杀猪一样地嚷了起来:“不得行!不得行大哥!这个东西真不能碰!一碰要命的啊!”
反应那么大?
黄伟听见动静进来,示意来个人控制住花脸:“别让他这么叫。”
虽然是荒郊野岭,也保不齐让人注意到。
陈碧渠踩着地上的尿血混合物过去,从后面按住花脸:“还想要命的话就小声点。”
花脸都快哭出来了:“各位大哥,大爷,神仙!那个厂真的克不得!我不嚯你们,我回来后做了叁个月的噩梦,想起来都要打摆子!那次过后我就不往那边卖人了——不!我后来就不卖人了!”
这么爽快就承认了。
“做了叁个月的噩梦,还有心情拿着跟别人吹牛逼啊?”乔琢明掏出笔记本,“什么时候去的那个厂?”
“前、前年了。”
前年,小陈说那位亲历者是半年前才跑出来的。
“那个厂现在还在运作吗 ?”
“我不晓得!”
“不知道?”
“我真不晓得!”花脸急了,“那牛批都是喝醉了才吹出去的,我现在都后悔得很!打听都不敢打听!”
乔琢明不置可否:“谁带你去的?”
“城头如约宾馆的夏老四。”
“他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要带你去?”
……
五点钟,陆时通过自己的路子把花脸捆着运往昆明,专案组一行人略微收拾了一下,准备回贡山县城吃个早饭。
一堆北方胃,也没想着要去找什么特色菜,几个人进了一家门脸冷清的米线店,一头雾水地加加减减。乔琢明看陆时在那里刮木姜,好奇心一起说也来点,没想到一口进嘴差点呛了个狠的,最后加了小半瓶子的醋硬顺溜下去了。
中午一点,夏老四被控制住,两点钟,专案组得到了重要信息。
厂子的业务停了,但东西还在那里,也有几个人守着。
夏老四主动说要带路,但乔琢明不信他,让陆时把他送回昆明。乔琢明出门抽了支烟,抽完回来,对着众人道:“连着动了两个人,对方要是警惕心强,估计已经在动作了。我们要快点摸过去了。”
黄伟问:“就我们几个?我可跟你说,我这老胳膊老腿,跑五百米都够呛。”
“开玩笑,老子这回后台那么硬,部里都不敢放屁,我能那么愣头扎进去?”
“少来,我可跟你说过了,这回不能向部里求援,”黄伟警告他,“要什么管喻显辉要,谁是自己人搞清楚。”
孟在公安部势力根深蒂固,要不然他们俩也不至于那么多年一筹莫展。
“得了得了,我知道,”乔琢明摆了摆手,转头,“小陈啊。”
陈碧渠把水拧上:“您吩咐。”
“什么吩咐不吩咐,甭这么客气,”乔琢明探身过来,“我是说,你那个少将老哥,手底下是好手吗?”
陈碧渠笑:“绝对是出乎您意料的那种好手。”
这下黄伟也惊讶了,猜测道:“特种部队啊?”
陈碧渠没有正面回答,拿起手机准备出去打电话,只留了一句“您见了就知道了”。
别的不说,这部队的机动速度有点惊人了,陆时王者荣耀第叁把刚开,陈碧渠就推门进来:“人到了,给了集合地点,让我们立马过去。”
陆时算半个地主,车一直是他开的,此时一把把手机递过来:“小陈帮我打一下。”
陈碧渠知道这个游戏,但不会玩,勉强操作了几下就被乔琢明抢了过来:“我来。玩的什么,张良,中路还是辅助?”
张良。
陈碧渠偏过脸,看向窗外茂盛的植被。
“辅助是东皇,我是工具人中单。”
东皇加张良,对面的貂蝉加澜一进场就死,十分钟就平推到高地了。乔琢明玩完还有点意犹未尽,但没有再开一把,看了看陆时的号:“嚯,省级蒙恬,挺牛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