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宵吃完回来都十点过了,家里人各自回房间洗漱。
舒席玉仔仔细细地把自己搓干净,坐到书桌前划拉了两笔寒假作业,想到什么,把平板架起来,就着《明光》开始抄答案。
【女人目光锐利,一一划过那些男人面孔,语调里还带着一点笑:“还请诸子答我,天下民不聊生,何臣天子?何服诸侯?!”】
天子,诸侯。
舒席玉手速飞快地留下一行字迹,隐约觉得自己下一次也认不出来,
【满场死寂中,老者前趋而拜,呼吸有些急促:“谢先生授渔之恩!”
女人连忙将他扶起:“您太言重了!”】
先生。
女人要像姐姐那样优秀,才能被称为先生,而他只需要长大,就能被理所当然地称为先生。
无数念头从眼前流过,他笔尖一顿,盯着那两排空格。
“《离骚》中以美人字喻,表明他人嫉妒我的风姿,所以造谣我妖艳淫荡的句子是: , 。”
嫉妒我的风姿,造谣我妖艳淫荡。
【年轻人笑嘻嘻地发问:“敢问君王后!王焉不妾于?!”
韩国新王去岁迎娶齐地贵女,年逾而立膝下只有一位庶姬,四境皆知。夫人来归一载无孕,旁无随媵,为什么不给大王纳妾呢?
有人看不下去,斥其言行无状,年轻人浑不在意,笑容轻佻浪荡:“‘丈夫五十而好色未解,妇人年叁十而美色衰矣’,君王后媚取前朝高位,又以妇人身立百士之前,高谈阔论,哗众取宠——诸子莫怪,诟我如此,君与王后何亲也!”
这么骂我,你和王后可真是亲密啊!】
舒席玉听明白了,按了暂停,静了一会儿。
媚取前朝高位。
笔尖落下,他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写下那句无端记得、清晰至极的句子。
【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
这个姐姐是不一样的。
那些他人的诟病、辱骂、指责……自己一一确认过后,都是不对的。
写完,他点了一下继续播放,看着屏幕里从容含笑的女人,没忍住用指腹碰了碰。
冷的,硬的,不属于人的触感。
不是这样的。
她有温热的肌肤,饱满的胸脯,柔软的怀抱和特别的香气。她裸露的身躯在阳光下简直像在发光,胸脯上一点红艳得晃人,还有细细的腰肢与——
他蓦地低了头,飞快地抄写文段,下笔很重,笔尖都快戳进纸里了。
那时候她跨坐在男人身上,大腿随着节奏一次次地绷紧,脸红得不像样子。
他躲在柜子后面,从缝隙里窥见她的风情,在荒唐里逐渐抽离,只有压抑到极致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待风消雨霁,他下来偷走她几根落发,而后忍着裤子里的濡湿,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放任自己回忆一切关于她的细节。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心态。
似乎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对异性和性话题的热衷是常见且可以被原谅的……但他自认在这方面相当早熟,不该是这么隐晦而兴奋的态度才是,毕竟他九岁就在那条街上鬼混了。
小时候那些姐姐们爱逗他,把他按住,摸他腿间柔顺的器官。他总是愤怒地大叫,对着她们拳打脚踢,王老叁每每都上前阻止,把她们都骂回去,然后把他拎回拳馆。
几次过后就没有类似的事了,但他和姐姐们的关系一直都很融洽,融洽到她们接客都不再避讳他。
此后他再没有对着女人赤身裸体过,但他好像什么都见过了。
男人,虬结的肌肉或是肥厚的肚腩,乱糟糟的粗硬毛发,暗淡的乳头,各色的体味,难听的吼叫……总是不大得用的生殖器支撑着他们的自尊,而后发泄到那些可怜的女人身上。
他不知道那种几分钟的亲密接触到底能带来什么满足,他也不想自诩自己洁身自好姐姐们无耻堕落,他只是生理性地厌恶那个律动的节奏,那是刻在基因里的对丑陋的厌恶。
但是姐姐不一样。
想到这里,他在心中做了一个澄清,是这个叫宁昭同的姐姐。
不对,以后……不然就只管她叫姐姐好了。
姐姐很漂亮,从内到外的漂亮,他不知道那是不是一种知识支撑出的魅力,目及就好像能闻到来自灵魂的香气。
想到这里,他蓦地笑了一下,觉得这个形容有点土。
但她就是那样,没有侵略性的漂亮,却轻而易举就黏住了旁人的目光。她的爱向来坦然,对着儿女也对着一屋子的男人,她的欲望同样坦然,恃着美丽去向爱人索取灵肉的欢愉……她叫床的声音好媚。
他有点用力地扔了笔,整个人钻进被窝里,懊恼地把手伸进裤子。
过了一会儿,视频软件自动换集,他探手去摸床头的卫生纸,探出半张红润的脸,急促地喘气。
擦干净了,他把自己翻过来,看着影影绰绰的天花板。
胸膛起伏,眼睛逐渐失了焦。
他想着,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好像也没办法干什么。
如果不是洱海边的意外,他跟这个姐姐一辈子都不会有任何接触。她很有钱也很有社会地位,她的家里有很多不平凡的人,他在这里住着,一出房间门就会战战兢兢。
哪怕不说般配,他甚至都不敢承认喜欢她。
喜欢一个,可能比他亲妈还大的老女人。
他咬住被子,发狠用力,等到腮帮子酸了,吐出来,掀开被子跳下床。
女人摸不到好歹作业要做完,都失眠了,总不能什么都捞不着。
凌晨四点,陈碧渠行尸走肉一样推开了家里的大门。
怀人正要叫,凑过来闻了一下,夹着尾巴嫌弃地走开了,趴进窝里。
陈碧渠看出来了,有点气又有点好笑,踹了鞋准备去开灯。还没走到,顶灯突然亮了,他心头一跳,对上楼梯上舒席玉的眼睛。
“……陈叔叔,”舒席玉挠了挠脑袋,“你回来了。”
回来。
陈碧渠看着他一身睡衣,不知道是不是熬夜太久海马体损伤了,胸口蓦地升腾起来一点怒意,好像是在不忿怎么一个外人在家里比他还滋润:“……席玉,还没睡吗?”
舒席玉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睡前看《明光》看入神了,有点口渴,下来拿瓶水。叔叔辛苦了,快去休息一会儿吧,明天估计要上班了。”
明光。
陈碧渠懂了,神色温和了一点,脱了外套朝厨房走:“不辛苦,才结案,你爸爸也刚刚回去。你要什么饮料?”
舒联庆回去了。
舒席玉不知道这话是不是赶他的意思,走下楼梯:“我自己来就好。陈叔叔,那个‘陈潜月’的角色是韩叔叔照着你写的吗?”
陈碧渠一听就笑,从冰箱里摸了两个蛋糕出来:“像吗?”
“那个演员没有叔叔你好看,”舒席玉熟练卖乖,会意地分享了一个蛋糕,塞进嘴里咬了一口,“大王和韩将军都太过分了,姐姐那么喜欢他们,他们竟然这么辜负她,那时候姐姐还怀着孕呢。还是陈叔叔你好,一直陪着姐姐……”
这小子真会说话,陈碧渠眼见着越笑越灿烂——舒席玉天真发问:“……不知道韩叔叔是不是故意的,陈叔叔你哪里都好,就是跟姐姐在一起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明明你认识姐姐也不是很晚,在惊绮军的时候,你跟姐姐的接触比将军多多了……”
。
这孩子会不会说话?
陈碧渠咬了一下牙,心说男孩子晚熟一点怎么了,正要开口反驳,楼梯上又传来一点声响。
两人都看过去,聂郁有点惊讶,压低声音:“席玉还没睡啊?小陈你是刚刚回来吗?”
陈碧渠应了一声,又突然意识到什么,眉头蹙了一下,盯着聂郁:“夫人歇下了吗?”
“还没睡熟,让我下来给她拿冰椰汁,”聂郁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十足十的纯良模样,“你是不是明天就要回去上班了?好辛苦啊,整个年都没怎么见到同同。”
“……”
“……”
舒席玉大为震撼。
这是能直接说的吗?
聂郁迎着陈碧渠杀人的视线走下来,姿态从容地打开冰箱:“那么晚了还吃蛋糕,很容易长胖的,小陈你也到年纪了,作息不规律本来就容易发福,该注意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