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安吉郡主乃翼亲王魏云景之嫡女,女帝之表妹。赵熙衡虽未封王,也是兴国陛下次子。此番联姻荆国得卿,兴国得妇,本是双赢之举,但两国毕竟国政不同。
兴国乃男儿当家,荆国则女有卿郎,况且荆强兴弱,荆广兴狭,于联姻中也有所侧重。赵熙衡并不将郡主娶回,而是入府为卿——这在荆人眼中正常不过,在兴国民间,则称其为“倒插门女婿”,议论时颇有不屑。
安吉议亲时方二八年华,依礼待嫁这两年多来,府中也纳了几个使奴侍奉起居。因考虑到郡卿家乡风俗,使奴不便留在府中,便另置了处宅子,将他们统统迁出去住了。在荆人眼中,此举也甚是稀奇,索性不管到底叫什么府,赐其诨名“寡郎宅”。
更有童谣歌曰:“流水漫金台,乌啼寡郎宅。盼妻妻不至,元是郡卿来。”
前桥一大早就起床,梳洗完毕后被梁穹塞进车轿,路过长街往宫中去,恰好和别府轿子堵塞了一会儿,耳中就被塞了这些市井八卦。
她听着简直要笑死,成璧问她笑什么,她说竟然有童谣编排赵熙衡。成璧便道:“你不知编排你的更多吗?”
想到魏留仙“美名在外”,八卦必定更劲爆,前桥就哑火了。入了宫,皇亲国戚列在一处,和朝内文武百官一同见证合婚国仪。兴国使者跪呈其君主手写文书,由女皇身旁宫侍宣读,再由女皇向先君、真嫄奉酒,宣告二国缔结友好盟约,最终颁布合婚圣旨。
赵熙衡与安吉郡主从两侧来到殿前,跪接旨意。
女皇上前将二人搀起,看了安吉许久,又看了看赵熙衡,柔和笑道:“昔日朕为大帝姬时,安吉常伴左右,与朕朝夕共度,姊妹情深。熙衡亦曾为先皇养于膝下,至成年方回母国。你二人青梅竹马,今日结为连理,是天定缘份。日后要相亲相爱,不忘今日之好。”
两人接了口谕。前桥看着就庆幸,好在是自己站在这里,要是魏留仙本尊,听见女皇说安吉姊妹情深,又说安吉赵熙衡青梅竹马、天定缘分,她完全变成局外人,指不定要有多气。
她身边站着只到她胸口的魏载宁。小家伙抬头四处看看,奇怪道:“怎么皇姨在笑,翼亲王像是要哭了?”
魏云景鼻尖微红,道:“我也是高兴的。圣上这些年没少为荣语操心,如今她也纳卿成家,我这当娘亲的自然舒心。”
载宁童言无忌:“我常听母皇说,安吉郡主聪慧机敏,忠心亲善,母皇待她就同亲妹妹一样呢。”
翼亲王生怕前桥多心,对她解释道:“圣上向来体恤下属,关怀后辈,能得圣上垂青是荣语之幸。但她年纪尚小,行事莽撞,还需多多敲打历练。”
前桥并没有争风吃醋之心,她只是很惊讶,安吉郡主竟然很得女皇器重。自上次匆匆一面,她已经在心中把安吉和胸大无脑的恶毒女配划上等号,竟然只是表面现象吗?
那女皇让安吉给魏留仙接盘,这事儿就很有意思了。安吉对她言语刻薄,可能是不愿给她擦屁股吧。
她保持着看热闹的心理看完了国礼,又看这对儿“金童玉女”手执着手从殿中走出,比肩而立,祭拜天地。
好多双眼睛总往自己身上看,她无视那些探寻的目光,而是打量兴国使者们的服饰衣着,无论怎么看,都没看出一点现代感。
所以赵熙衡是怎么弄到手环的?
直到观礼后,女皇唤她去面圣,她还在想这个问题。女皇观察着她的表情,道:“朕刚想夸你沉得住气,可现在看你,还是有些魂不守舍。”
前桥回过神:“哈?没有没有。臣妹不是魂不守舍,只是在思索。”
“思索何事呢?”
前桥无声地张了张嘴,才找到一个借口:“炼铁厂?”
“你愈发有正务了。”女皇欣慰道,“那日见你与梁穹相处融洽,便知你已摆脱执念,朕寻思着该为你选个公卿了。”
前桥听了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不着急。”
“你府中两年多来只有一个庶卿,看上去蛮不像话,况且你已到了可以生育的年纪,若因没有公卿耽误了,岂非朕的过错?朕已筹谋此事许久了,只考虑到国典过于密集,难免劳民伤财,最多再过两月,朕便为你选卿。”
前桥哭笑不得:“皇姊,我可没客气啊,我是真的没这个想法。”
“为何?”
为什么呢?前桥不能说只想要梁穹一个,看上去像是在逼女皇选梁穹,这意味着什么,梁穹已经事先言明了。
她只能道:“因为,我喜欢的都入府了,除了我府里的,真挑不出喜欢的……”
女皇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了眼她,意味深长道:“你的公卿必须是官宦之后,至少也要家世清白,才能为臣民表率。你府中那些青楼伎郎,当个使奴召奉起居就好,万无胜任公卿之可能。就算朕答应了你,满朝文武的上书也会把朕淹在案上。”
“我又没这么说。”前桥苦着脸道,“我只是说此事不着急,咱们改日再议吧。”
连魏留仙的“遗产”都没认全,现在又要给自己塞一个,这如何吃得消?同时她也有些失落,女皇压根儿没提梁穹转正之事,说明她就没做过此想,那么梁穹和她什么时候才能变成一对儿正常情侣呢?
——
2.
从女皇处出来已经快到晚宴时间,各家的车轿陆续赶到,前桥不愿和人应酬,坐在庭院一角的石凳上等待公主府的进宫。原本以为是个清净地方,却还有人来打扰。
一位陌生男子向她走来,好在那人没想跟她打哑迷,开门见山道:“许久未与公主相见,不知公主是否还记得在下?”
前桥露出一点疑惑,盯着那张脸,发现这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相貌十分英俊。五官端正,比例协调,下巴上蓄着整齐干净的长须,显然经过精心打理。不知不觉竟然看得呆了,心道“美髯公”一词,说的就是这种人吧?
对方摸着美髯,好像料定了她认不出来,自我介绍道:“在下乃翼亲王长子魏放,似乎上次见到公主,还是十年前啊。”
“原来是表兄啊。”前桥的脑海中迅速转出了人物关系,恍然地想,翼亲王太会生了吧?长子魏放英俊不凡,幼女安吉明艳动人,也不知还有没有别的孩子,这一家颜值都要爆棚了。
“翼亲王此时正在风雅阁中,表兄不去陪伴吗?”虽然这张脸很养眼,她但还是希望对方别杵在这里。
魏放并没有听明白她的逐客令,解释道:“我在此处等待父卿。他久不来宫中,面圣难免忐忑,有我陪伴,可稍加安慰。”
前桥道:“表兄既然放心不下,为何与王卿分别前来?”
魏放措辞一番,道:“我父卿平日里并不住在亲王府,而是居于别院之中。”
前桥回忆起,乐仪的确曾经提过这么一件事儿。说翼亲王有个相貌好看的宋卿,而亲王对他并不上心,只是贪图他的样貌,想生个同样漂亮的孩子。等生产之后,便将宋卿冷置,不闻不问许久……原来那好看孩子就是魏放啊!
前桥看着魏放的脸,心想宋卿得好看成什么样,才能变成一个优质生育工具人?又想到街巷中谣谚,“盼妻妻不至,元是郡卿来”,可当了王卿都逃不掉被冷遇的命运。若魏留仙一意孤行,纳赵熙衡为公卿,没准儿在“寡郎宅”盼着的就变成成璧、宁生他们了。
正说着话,公主府的车轿便到了,成璧与梁穹先后下了车,见到在不远处招手的前桥,向她走来。
“参见殿下、魏官人。”梁穹记性真好,一眼就将对方认出,“魏官人玉树临风,一如往昔。”
魏放捻须笑着应承几句,便识趣离开。前桥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咋舌道:“他结婚了吗?”
“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