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雪覆之日(2 / 2)

    “毕竟公主府的私财拿来置办产业,而非充实丰库,已是圣上对殿下的纵容。圣上甚至不愿您自负盈亏,鼓励您放手探索。哪有刚出现动乱苗头,就撒手不管的?再说,如今外患在即,正是您展示抱负的机会啊。”

    她明白梁穹的意思,他想让自己表忠心立功劳,不仅让女皇满意,也给足女皇面子,向朝臣和百姓证明女皇给自己投资的眼光不差。

    可她也实在害怕,以自己的眼界和智商,实在斗不过赵熙衡这种土生土长的老狐狸。

    “我应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做从前的事吗?”

    梁穹点头:“这是圣上期待的结果。可殿下不应止步于此,您可以想想,若雪灾波及我大荆,殿下以个人之力,能为国家做什么?”

    前桥顺着他的思路想去,犹豫道:“流民入侵之初,恐怕引起慌乱,荆国又奸商当道,或许有人趁乱哄抬物价。”

    见梁穹赞同而鼓励地微笑,她想了想又道:“还有那群消息掮客,没准又在做什么纸上功夫。将流言平息,安抚百姓,或许也会有帮助。只是相比于流民之患,这些都是杯水车薪。”

    梁穹却很欣慰。

    “圣上定会调派中央官吏前往灾区前线,赈灾轮不到殿下插手,可京中‘杯水车薪’的安稳也很重要。更何况,远方发生之事对于圣上来说只是一纸奏报,京中发生之事,才是眼见之实。”

    梁穹在教她怎么讨女皇欢心,可前桥真没这个心思。

    “我就算这样做,也不是为了个人的名声,而是真想为荆国做点事。”

    “在下知道您不想邀功。”梁穹道,“可将心意化成行动,也需要方式方法啊。在下不求您刻意表现,但也不想让您的真心不被看见。”

    前桥躺在他怀中,隐约猜到他的目的。梁穹想将她往上推,培养成女皇心中合适的接班人——他上次就说漏了的。

    而她成为名正言顺的皇储后,大概也会让梁穹离公卿之位更近一步。

    唉,这群男的,各个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她意识到自己好像真会因为太在意梁穹,而变成他的“提线木偶”,好在这种被推着走的感觉并不令她反感。

    ——

    3.

    这两日前桥忙得脚打后脑勺。

    原本打算售往春台的新产品在佟辅导员的帮助下送往罗坞,这笔收益再度回归到京都各行商会手中,并对有囤货的大贾威赏并施,令他们买卖如常,不得哄抬物价。

    梁穹也按照去年惯例,计算出接下来两月的采邑收入,如数捐赠平民之家,供其日用。

    魏留仙封邑在潭阳、大亭、荣阴一带,地处西部偏南地区,按说受到流民影响并不直接。可梁穹说,此地百姓若有余财,心中踏实,那么相互扶持、救助同胞的力量也会更足。

    与此同时,女皇也再次请她参加庭议。自从收到那封密旨后,她再未听说有关北部的消息,直到朝堂之上,才知荆国北部也有暴雪迹象,八百云关附近已经出现几次小规模暴乱。

    女皇处理朝务有条不紊,众臣议奏条条呈报。可能经历过一些事后,心态和当初已有不同,前桥虽然无法完全听懂,却沉着地听完了每一位臣子的发言。

    她没什么高明见解,故而觉得所有人都很高明。见到众臣在高效的议论中互为弥补,直到形成令人满意的最终方案,由女皇拍板实施,她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这才是一个国家该有的样子,看看兴国,什么狗屁玩意?

    散朝以后,她虽然浑身疲惫,却没像上次那般呵欠连天。她跟在一伙儿朝臣身后不远处走向宫门,依稀可以听见她们的议论。

    “圣上其实早有安排,你们注意到何有玫今日不在吗?上月治水初见成效,还没回京歇上几日,这回又被派去八百云关了。”

    “何大人名为递补京缺,可在京待的日子,还没有在外长呢。”

    又一年长臣子摇头笑道:“她这仕途看着曲折,实则顺畅着呢。圣上喜欢踏实的能臣,等她再回来时,可就不是一个递补的右执司了。”

    何有玫……前桥才记起这个曾有数面之缘的官吏。得知女皇已派专员前去,她更加放心。随着众人迈出第二道门,转头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墙壁之下。

    “孟少司!”

    她快步向他所在处走去。孟筠对她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随后两人心照不宣地逆着人流走到另一侧。

    “最近司造局太忙,一直不得空出宫见你。”

    孟筠眼眶有淡淡的青色,看来这几日都没休息好。他不多说废话,将府册递还给她:“那位叫陆阳的使奴,如今还在冶铁厂吗?”

    欧哟,他果然也锁定陆阳了。前桥问道:“你从记档中看出什么来了?”

    “时间紧迫,来不及详说,总之你需留意他的动向,不要打草惊蛇。等忙过这两日,我同你一起审他。”

    前桥无语,他聪明是聪明,却总慢半拍。

    “唉,我也知道是陆阳……不过现在他已经跑了。”

    “跑了?”孟筠惊道,“怎么会让他跑的?”

    前桥惟有苦笑:“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呗。唉,等你闲下来我们再细说吧。”

    ——

    4.

    两人匆匆一见后,又各自忙于职责,说好的闲暇却像总也盼不来的空头支票。暴雪带继续南移,东边的黄原、大亭和西边的觐坞也难逃天灾。庭议开了几日,朝臣们的面色与日凝重。

    当京都也开始飘雪的时候,北境压抑的氛围仿佛也随之降临。街上再不见笑意盈盈发吉祥币的商贩,孩童的玩闹也被拦腰打断,由忧心的大人领回家去。

    前桥的车轿行在京郊通往罗坞的官道上,车轮压雪而过的声音喑哑单调,显得周遭更加静谧。

    她隔着厚厚的窗帘,依照记忆默数一路经过几户民宅,出神中车轿骤然一停,在辙声之外,她依稀听见一阵细微而清脆的铃响。

    “怎么停了?”

    车夫贴着门板回禀道:“公主,到石桥了。对向有一人一马挡着路,车轿过不去。”

    成璧掀开帘子向四周望去,确定对面只有一个人,冲前桥点点头。前桥不想节外生枝,慵懒道:“既是一人,就让他先过吧,我们让在一旁就好。”

    车夫于是重新赶马将路让开,对桥那边的人喊了一声。

    马蹄踏在石板桥上发出哒哒轻响,马铃声也逐渐接近,一个属于少年的清亮嗓音响在车轿之外。

    “老伯,劳驾问您,前方就是京都了吗?”

    “小郎,你已在京都地界了。过桥后再往前走,就是西城门。”

    “如此,多谢。”

    对方似乎在抱拳,引得马铃再次窸窣作响,可马蹄原地踏了几下,并未远离。车夫带着警惕问道:“小郎,你看什么?怎么还不走?”

    “这图纹我见过,敢问是公主府的车么?”

    车夫意识到来者不善,用手叩了三下轿板提醒车内之人,一边厉声道:“既然知道,还不快点让开!”

    那人没被震慑住,反而发出一声轻笑。

    “少爷我去的就是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