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同夫之泪(2 / 2)

    前桥望着覆雪的山路,被车辙和人迹踏平之处露出坚冰,想到何缜来时正是暴雪时节,他单骑而行,一路艰辛必然更甚。

    太鲁莽了。前桥此时才对回京来不及休息、刚出宫就带伤见她的何有玫感同身受——万一路上出任何差错,大概呼救都无法,何缜是如此命大才穿越暴雪来到京都。若他真出了事,自己恐怕也会愧疚。

    九死一生的当事人却未有劫后余生之幸,轻松道:“仙姐,五水原很好看。以前总听人说,‘春台五水原,凤苑六朝埠,东极百雷海,北山八百云。’皆是荆国奇景。我从前只去过六朝埠,其他叁处从未见识,来京途中在五水原休息,方知传言未曾夸张。”

    前桥幽幽一叹,顺着他的话说道:“那好,这回我们在五水原多住几日。”

    何缜点头,脸颊微红地冲她笑。还欲说些什么,车外突然响起一阵嘈杂,马蹄声飞快从车旁掠过,一名府卫赶至前方,警惕喝问道:“前方何人?为何拦路?”

    一男子声音远远传来:“过路娘子官人,请行行好,救救我家妻主吧!”

    前桥唤车停下,身旁的成璧、何缜已下意识将兵器放在趁手之处。公卿在关键时刻的确无愧其名,沉声对成璧道:“师兄守着仙姐,我出去看看。”

    他掀开车帘跳落地上,似乎去同那男子交谈,过了一段时间后独自返回,向前桥回禀道:“是叁名过路人,两位娘子,一位夫卿。其中一位娘子有孕在身,叁人行至此处,马匹受惊跑了,原地等了许久,才见我们路过。”

    前桥一听有孕妇,连忙道:“走,成璧,我们也去。”

    何缜与成璧一左一右跟着她,在那位夫郎带领下走进路边一个简陋的避风巢,一位身材娇小的女子见有人来,连忙喜道:“瑞姊,有救了,瞿郎带着人过来了!”

    在行李上靠着的那女子身形略微高壮,精神头不大好,在旁边那女子搀扶下站起,对前桥道:“这位娘子,我同妹妹、夫郎北上,途中遗失马匹,行动不便,只得在此侯着,不知娘子可否行个方便,借我们马匹一乘?”

    女子穿得厚实,前桥一时看不出她是否孕妇,回问道:“你骑马当真没事吗?还是坐到车中来吧。”

    “不妨、不妨。”那女子忙道:“怎么好意思再劳娘子费心?马匹即可。”那妹妹却急道:“既然娘子肯借车给你,瑞姊还是不要强撑,马背颠簸,你又受了凉,自然是乘车更好些。”

    前桥道:“你妹妹说得对,还是别勉强了,随我乘车吧。”

    高个女子千恩万谢,在妹子搀扶下与前桥同行,他夫郎则将行李收了,扛在肩上跟着。何缜见他有些吃力,令一名府卫上前帮忙,那男子感激不迭。

    两位女子先后上了马车,前桥将桃蕊赶去梁穹那辆车上,又看着成璧和何缜不语。这回倒是何缜先开了口:“仙姐,师兄功夫好,由他守在你身边,我骑马去。”

    他说罢,和成璧交换了眼神,随后骑上马背,与那位夫郎走在一处。

    成璧轻声解释道:“她们行李虽不在身边,却是生人,不可不防。我与公卿共同警戒,你别怕,上车吧。”

    前桥点头,掀帘进来,那身材稍矮女子见成璧也跟着,微皱眉头道:“这……娘子,有男子在旁,怕会不方便吧。”

    成璧只作未闻,自顾自坐下。高个女子却道:“颖妹,我们是借这位娘子的乘舆,哪有将人家卿子赶出去的道理?”那位颖妹道了声是,垂头不语,高个女子便对前桥道:“妹子言行失当,娘子勿怪,她是太担心我了。”

    “人之常情,倒也无妨。”前桥大度道,“娘子如何称呼?”

    “敝姓姃,女正之姃,名瑞,是春台府新塘人。这位是我妹妹,陈颖。”姃瑞又问,“不知恩人高姓大名?”

    “我姓钱,单名一个桥字。”前桥笑笑,这名字终于光明正大说出口了,“你们要到哪去?既然有孕在身,怎么顶着寒风在外奔波?”

    姃瑞道:“我随颖妹去草溪探视她家亲人,本是坐船来的,行至半途,头晕呕吐不止,只能上岸,找了医者搭脉,方知有孕在身。”她说到此处,将颖妹的手牢牢一握,两人相视微笑。

    “这下坐不得船,又无处租借马车,本来我骑术尚可,想着乘马倒也无妨,谁料马儿不知受了什么惊,趁着休息的功夫一溜儿跑没了。瞿郎追了很久也没追到,只能在此等待过路人相救,好在遇见钱娘子。”

    前桥得知始末,唤府卫拿些食物给她二人充饥,见姃瑞精神头不错,又向她问了些闲话。她那颖妹起初态度有些令人不舒服,后来前桥发现她并无恶意,只是年纪太小又受了惊吓的缘故。等与她熟识了,才渐渐可爱起来。

    前桥在车中搭话试探,何缜亦是如此,问向同行的瞿郎道:“妻主既然有妊,你为何不租借车辆,怎放心让她骑马?”

    瞿郎不好意思道:“我与颖妹都劝过妻主,她自负骑技甚佳,执意如此。”

    “颖妹?”何缜问道,“那女子是你妹妹么?”

    一问之下,瞿郎更不好意思了:“……是我妻主的妹妹。”

    “你这事儿做得不对。”何缜认真教育道,“她年纪小,你不能听她的,况且身为卿子,你该尽心照顾孕妻,怎能交给他妹子做?”

    瞿郎一愣,半晌后问何缜道:“这位郎君,请问你可曾去过新塘?”见何缜摇头,瞿郎苦笑道:“那即是了。郎君不知,我虽为卿子……却是家中外人,非但搭不上话,甚至与那使役没什么区别。”

    何缜不知他何出此言,等着下文,瞿郎则叹道:“若非妻主和颖妹想要个孩子,也不会将我娶进门了。”

    何缜惊得一拉马缰,几乎把马拉得停下,他定了定神,才意识到那两位女子是这种关系。瞿郎露出一个无力的微笑,道:“吓到郎君了?郎君大概不知,在新塘,像我这般男子着实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