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年初在京都时,前桥就见过武德侯和侯卿,此时重逢未觉陌生,只觉亲切。她将两车礼物留下,从武德侯处接过为她量身定制的薄衫。
“殿下大概受不住南郡暑热,更换此衣可以更舒服。”武德侯说罢,将陪伴贵客的任务交给乐仪,又让庶子张怀敬招待公主府的两位卿子。
从前为逼太子内奸现形,孟筠曾炮制了一个小范围传播的谎言,说圣上有意让南郡张怀敬嫁入公主府,故而前桥对他印象深刻,而此时两人才实打实地见了面。张怀敬看上去比孟筠大几岁,与小花瓶张士敢不同,他很会待人接物,也能看出受到武德侯倚重。
“我大哥小时去过京都的。当时母侯还是将军,也没娶父卿进门,时任母侯正卿的是路卿叔,也是大哥的父卿。”乐仪一边陪前桥和卯卯换上纱衣,一边解释道,“后来母侯获得南郡首脑之位,我父卿被先皇赐给母侯为侯卿,原正卿路卿叔则降为庶,大哥也就跟着变成庶子了。母侯和父卿对大哥仍旧很好,父卿与我不亲,却与大哥亲近。”
前桥在她弯弯绕绕的介绍中懵懂地点着头,把衣服穿好。那是一件非常薄的纱衣,帖服的材料有冰凉的质感,不可避免地,她胸前两点也影影绰绰地显示出来。乐仪正在垂头给自己的大胸脯子衬上一层用以支撑的“内衣”,抬头发现卯卯满脸绯红地看着自己。
“我能不能也要一个——这东西?”卯卯嗫嚅道。
“束胸?”乐仪看了看卯卯,断然道,“你光是走路还戴这个,多热啊?我戴是为行动方便,一会儿保不齐要上下跑着照顾你们,你是不知,若没有它托着,胸口会有多沉。”
乐仪此话绝无踩高捧低的意味,卯卯的话也绝非为顾及自己的平坦的胸型。她绞尽脑汁地思索,想找出个绝妙的回答,既让荆国脑袋不排斥她对露点的羞怯,又能使自己免于“赤诚相见”的坐立难安。可是该怎么表达呢?这可太难开口了。
前桥看出她的纠结,道:“乐仪,卯卯就是想穿一下。”
“哦,那好,你穿。”乐仪二话不说,就给卯卯找来一件束胸,穿什么衣服并不需要足以服众的理由,一句“我想”就够了。
她们三人穿戴完毕出门去,终于体会到汗水不受衣服阻挡,肆意在皮肤流淌的畅快。卯卯一开始还忐忑露得太多,可身边穿什么、怎么穿的都有,无论是薄纱、短袖、袒胸或铠甲,是来自南郡本地还是荆国中部,怎么方便怎么穿,怎么喜欢怎么穿,甚至有不少人身上纹着图腾和刺青,于是她也忘记自己赤裸的小臂,融入南郡的街市中。
两人在乐仪的安排下吃了南郡特色凉面,填饱肚子后,乐仪又带她们四处游览。南郡高大的树木是天然的晴雨伞,晴天可防晒,阴天可挡雨,烘干叶脉还能编织成饰品,前桥和卯卯看什么都新鲜,从商贩处买了古拙的叶编帽子、项链和面具戴在身上,又凑到猎人的摊位前翻看各种皮毛制品,还试吃了腌制的肉脯和菜干,最后被乐仪领着去药泉中泡澡。
冰凉的水将皮肤的燥热带走,泉眼咕咚着气泡冲刷疲累和尘土,三人枕着半浸水中的藤枕,眼望夕阳的余晖将药泉水面照亮,渐渐沉落林间。
“留仙,卯卯,南郡好玩吗?”
前桥由衷点头:“这里太舒服了!怪不得你看不上兴国。”卯卯也笑:“乐仪郡主的北上之旅,相当于发配边疆了吧?”乐仪便夸张叹道:“是啊!不知为了哪个说走就走的小没良心,我一辈子都没体会过那么刺骨的寒冷。——不过也算有收获,没白去一趟。”
她怪异地嘿嘿一笑,前桥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回到自己的小地盘,将“奉阴之家”投入市场的心又开始不安分地跳跃。
卯卯问她:“京都和南郡相比,哪里好玩?”
乐仪想了想:“京都热闹,南郡自由。不过京都好吃好玩的多,初来南郡觉得新鲜,时间一久可能就想念京都多姿多彩的繁华啦。”
是啊,相比于京都的纸醉金迷,南郡的夜生活简直匮乏到可怜,太阳下山后人们就回家了,除了睡觉几乎无事可做。
三人擦拭好身体,准备动身返回武德侯府,乐仪一边穿衣,一边对前桥道:“其实我更想待在京都,最好和你住一块,咱俩结成‘通院之好’,想想就自在。可今后要准备接手南郡,我的梦想也实现不了咯。”
——
2.
前桥又听到了一个陌生的词,问道:“什么是‘通院之好’?”
乐仪解释道:“就是女子间一种极度亲密的朋友关系,两家院子连在一块,一家住南边,一家住北边,平日里似家人般生活在一处,两家夫郎也共享。”
卯卯从来没听说过这种操作,肉眼可见地呆了,前桥抓住重点,抗议道:“我不和你共享!谁要和你共享啊!”
乐仪解释道:“收哥是你同姓家人,我与你共享也不像话啊——当然不共享卿子,只共享使奴。”
前桥气道:“什么呀,你休想打成璧的主意!不对,你打的是罗子昂的主意吧?好你个花心大萝卜,说着要独宠收哥,竟然还没对子昂死心!”
这只是乐仪从前的想法,见前桥那么大反应,心中满是无奈。
“我不说了是曾经的想法嘛?现在回到南郡,也没可能实施啊。你不愿意就算了,不用编排我对子昂念念不忘。咱俩从前逛青楼、会红郎不都是一起行动吗,这和互换使奴有什么区别?我以为你不介意的。”
前桥才不管她说什么,连声强调自己介意,且介意极了:“一码归一码,从前我们可以一起,但是使奴登记在公主府,那就是我一个人的,不可能和别人共享,就是再好的朋友,也不行!”
“不行就不行呗,”乐仪不屑道:“谁稀罕呢,小心眼儿。”
其实乐仪的提议并不是突发奇想,而是荆国贵族间的常规操作,前桥也是后来才知道,魏放这个“逆后宫玩家”只是翼亲王等人为儿子挽尊的说法,实际情况是三位妻主情同姊妹,都看上了魏放的样貌,便由一人娶了魏放,与其余姊妹相约“通院”,一齐居住。初时为确保只生下魏放的后代,三女仅纳滞势之奴,卿子则只有魏放一个,于是好似魏放娶妻三户,实则是助三女生育。
被分享的卿子,对贵族来说不是件有颜面的事,故而大家谈及魏放,只说因其面容俊朗,反纳三妻——其实说这话的人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心中明镜儿似的,只是不想翼亲王难堪。
要是魏留仙,可能真会答应乐仪,毕竟两人习惯了一起做偷鸡摸狗的事,可她与魏留仙不同,对卿子使奴的独占欲多过分享欲。
再好的姊妹也要有边界感嘛。
——
3.
武德侯怕她们在燥热的南郡睡不着觉,吩咐人在侯府后院中搭了“风笼”。
那是一张竹制的简易床铺,上方铺着编织好的某种树苗的鲜叶,一可以气味祛虫,二可遮挡直来的风雨。“风笼”四周是层层轻纱围就的帐子,风可以穿笼而过,带走暑热,让人无忧安眠其中。
睡“风笼”的新奇体验反而让前桥和卯卯精神百倍,两人几乎聊了一整夜的天,而乐仪早已熟睡打呼。次日两人严重睡眠不足,卯卯起床后回屋继续补觉,前桥则被乐仪拉走,告诉她今日的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