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顿旋转小火锅吃得前桥格外餍足,少了高科技加成,丰富性上有所折扣,好在真材实料,干净卫生。盛满食材的碟子从转盘前端输出,又空着从尾端送回,锅子们冒着腾腾热气,宴厅满溢幸福的麻辣烫味儿。
诱荷说饭后还有别的节目,令前桥格外期待,喝饱喝足,只待节目助兴,她却让前桥回寝殿独自享用,自己则不再参与了。
前桥连忙将她拉住,小声问道:“你别是准备了什么‘付费剧情’吧?”
诱荷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道:“一点消食素菜,放心享用。”
前桥半信半疑地回到寝殿,使奴们也都跟随而来,他们不进内室,只在外头等着,仿佛候场演员。何缜将她扶到床上躺下,道:“仙姐若想看节目,随时可叫开始。”
既然都准备好了,那就开始呗。
前桥点点头,何缜随即下令,唤其中一位使奴登场。前桥以为他要给晚会报幕,撑了脑袋饶有兴味地等着,可还有一面桌子随着他被抬进来,桌上摆着一个大盆和一块香胰子,不知什么名堂,让人摸不清头脑。
看来不是报幕,而是节目。什么节目,洗衣服吗?
前桥的好奇心已经被充分调动起来了,却见使奴将两袖一挽,洁白的手向盆中搅去,扯出两把柔软黏连的面团。他双手逐渐升高,面团牵扯出的薄膜也变得透明而脆弱,在其将破未破之际,被他骤然拍回盆中。
“啪!”
一声轻响后,盆中圈出颗轻薄的气泡,又被他十指狠狠捏碎。
“我,是天生脑子不好的真少爷,一场意外让我流落街头……”
前桥眉头一皱,感觉事情有点不对,那使奴以标准的京都音字正腔圆道:“……在我十六岁那年,被送给沉家大小姐作脔童,她的手指挑起我小巧精致的下巴,眯起窄眸端详一阵,叹了句‘好像’。一夜缠绵后,我就被她带回沉家,与那位顶替我名字和身份整整十六年的假少爷相遇了……”
他一边说,一边把玩手中的面团,一会儿抻平,一会儿放下,一会儿捏个巨大的气泡,又让它在手中炸响。
前桥支着头的手一歪,悬着的心彻底死了,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能让诱荷玩这么尬的东西?那狗血人肉有声书还在继续讲着。
“从此,我成了沉家的玩物,五个姊姊只当我是痴儿,与我夜夜缠绵。就在假少爷设计将我赶出沉家,卖给恶女折磨时,姊姊们却将我护在身后,此时我才露出得逞的微笑。
“我有一个秘密——我重生了,重生在被残忍折磨致死的前一年,上一世,我被假少爷丢在无人知晓的荒野自生自灭,这一世,我要让他,血债血偿……”
味儿太正了,尤其是他玩“面团史莱姆”过半,又擦净双手,拿起一块香胰子以小刀割划,方方碎块如马赛克从他掌中迸裂。前桥不知梁穹等人是什么观感,反正她笑不出来。
第一个节目,她不好打击使奴们表演积极性,毕竟这不怪使奴,十有八九是诱荷的馊主意,她只能鼓励性地拍了巴掌,违心赞道:“很好,很好……你去歇一歇,可以换下个节目了。”
成璧却意犹未尽地问:“后面怎样了?”
狗血的成瘾性这不就来了吗!前桥没有公众号给他关注,索性不理,连声唤道:“下一位,下一位!”
重生的真少爷抱着道具下场,另一组人迅速补上,这回架势不像没营养的网文软广了。只见他们飞快找到位置,呈略微熟悉的U字形坐好,正中端坐之人满目严肃,率先朗声开口。
“冯公子,你一定要向储卿告发徐公子,还要我请来后宫众人,到底所为何事啊?”
前桥的眼睛瞪得牛大。
侧方一人起身,对正中者愤怒道:“奴要告发陆公子私通,秽乱后宫,罪不容诛!”
“府规森严,冯公子不得信口雌黄!”
满座闻言竟皆肃穆,唯有前桥目如死鱼,她算是看明白了,原来所谓的饭后“节目”,就是刷短视频消食儿?
摩登都市的优秀文化一个没展示出来,怎么光输出这些玩意啊!前桥虽然心痛,可惜看热闹是天性,众人被戏剧冲突弄得入迷,她只能耐着性子将止于储君出现前的“瓜六告发”看完,众人竟爆发出一阵掌声。
演员们暂时没得到下场指令,也不谢幕,而是非常专业地从头演起。
“冯公子,你一定要向储卿告发徐公子,还要我请来后宫众人,到底所为何事啊?”
前桥连忙抬手向上一滑,制止重播道:“下一条下一条!”
于是又一人手拿袋子登场,用标准的假笑起了个头:“啊哈哈哈,这位来自建州的宝宝说,多要辣椒干,剩下的随机,宝宝,确定要这样吗?有一说一,咱家的辣椒干质量特别好!鲜香酥脆,吃一口都停不下来。蘑菇干也给宝宝来一点哈,还有这个咸鱼干……”
前桥面无表情抬手道:“下一条。”
“注意看,这个男人叫小帅,他……”
没完没了了!好吧,的确复刻了从前饭后最廉价的消遣。
前桥唯有保持无奈的苦笑,让大家尽情演完,就连演员都未必明白他们在演什么,只是听闻储君喜欢,就卖力做了。
前桥知道他们是一片好心,所以愿意与众人同乐,适应了现状后,唤成璧将剑舞兑现,终于在短视频大赏中增加了点真材实料。
这种表演其实更中使奴们的下怀,毕竟他们当初能被魏留仙看上,才艺傍身是少不了的。见成璧以舞娱兴,纷纷主动献上蓝票,请缨再战,不愧是魏留仙从各个青楼收集来的红郎,他们跳起舞比外面的歌舞坊还要香艳。
就在一场又一场才艺展示和叫好声中,前桥偷拍梁穹道:“你问吧。”
梁穹疑惑道:“在下问什么?”
“问那些你自以为我懂,实则很难琢磨的问题,”前桥道,“虽然很难,但我一定要抽爆你的卡池。”
——
2.
这是一场开始前就在预料之中的折磨。
若非这次抽卡活动,她都不知道梁穹的心思能有那么细腻,就算叫上成璧当外援,都对解题没有任何帮助。两人把头摇成拨浪鼓,梁穹尴尬,她更尴尬,成璧数次提醒梁穹问点儿简单问题,开闸放水,才为前桥争取来叁张奖券,可惜她手气太臭,均抽得白卡。
前桥忍不住问道:“你写的那四条能讨我开心的法子,若我始终没有抽到,就不做了吗?”
梁穹苦笑道:“……还是会做的。”
嗨,那还抽什么劲儿?反正金卡蓝卡都要兑现,前桥还是决定将目光转到别人身上。
获得罗子昂和宁生的抽奖券就毫不费力,只要猜拳获胜就能赢得一堆,前桥抽中了子昂两张蓝票,宁生一张蓝票,她没想到子昂的礼物竟然是两幅字,分别写着“长乐永康”和“爱民如母”。
数月前他对于送自己什么礼物还没有头绪,如今已有了初步实践。
“奴向梁庶卿请教书法,进步缓慢,终归有些心得。目前不大拿得出手,奴会继续练习,练到满意为止。”
说实话,那字乍看之下写得不错,练习数月能有这样的进步,当真让人意外。想到子昂学棋能与梁穹对招,学骰子能控制点数,学书法能数月精进这么多,天赋一定极佳,只是被耽误了。
他终于不把肉体作用视为留在世上的唯一倚仗,学新本事并不出自主人需要,而是自己想学,子昂是聪明人,他知道前桥同样欣赏他这方面的变化,故而肯拿字当礼物。
真好,就连他也在朝前走啊。
“继续坚持下去,你的作品我都留着,看你一点点成长,我很开心。”
她冲子昂点头后,又转向宁生,对方道:“奴的礼物不便在大庭广众下……”
懂了,十八禁节目?前桥笑道:“好,好,那你今晚留下。”
她身旁的成璧正沉浸在歌舞表演中,对子昂和宁生的话语充耳不闻,前桥递眼神给宁生,让他叫来成璧,不客气地伸手道:“就给我叁张体验券,你比梁穹还小气。”
成璧道:“可我比他简单呢。你只要说出特定暗号,我就双手奉送。”
猜成璧的心思可比猜梁穹的简单多了,前桥初想已有方向,凑到他耳畔暧昧唤了句“小郎君”。果然引得成璧羞赧一笑,一次性将十张抽奖券交给她。
这一声竟然价值十张?成璧也太大方了!她还想再叫几声,成璧却道:“重复不算了,换别的暗号才行。”
还有别的暗号?前桥接着陷入思索,一时还真想不出如“小郎君”般充满暧昧暗示的话。她不信邪,回忆与他相处的种种,试探问道:“把嘴擦了?”
成璧不解:“什么?”
“那次我来癸水,你不小心擦到嘴边,梁穹就说……”
一声忍笑的闷哼从梁穹处传来,余人佯作未闻,看东看西,看天看地。成璧的脸登时红了起来,低声道:“不是,不是这个!”
前桥灵光又现,兴奋道:“《绣榻备务》?我们不仅一起读,还……”成璧连忙将她打断,道:“不是!没有!”可惜大家已经能脑补出未说出口的话,窃笑不已,他的澄清无人在意。
“莫非是提肛?壮阳?”
成璧虚弱道:“与这些没关系,你不要再说了……”
“哦哦,”前桥又道,“那是‘好借好还,再借不难’?‘会情郎总带着你’,还是‘梁庶卿一定吃药了’?”
梁穹哭笑不得道:“你们猜你们的,怎么还有在下的事儿啊?”
成璧的模样已经接近奄奄一息、生无可恋,他艰难道:“算了,还是别猜了。”
“‘飞鱼式’?”前桥穷追不舍道,“不对?那我再想想……”
成璧在一片“飞鱼式是什么”的探寻目光中无助地绝望,能用短短几句话概括此生黑历史,只有最亲近的枕边人才能做到了。梁穹恻隐发作,劝道:“殿下别想得太复杂,成璧不会设立这么晦涩的暗号。”
是啊,他又不是梁穹,一定怎么简单怎么来,可正如梁穹一心认定妻主知道自己最喜欢牛一样,成璧眼中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猜破的暗语是什么,她又怎能得知?循着正经的思路,“江庶卿”“成璧”“侍卫长”地叫了半天,甚至“铜山派天下第一”的话都说出来了,众人也帮她一齐猜想,可惜始终没在采分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