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抱收紧,像要把她骨肉碾碎。(1 / 2)

南垣市终年雨季,好像没有晴日。

    积云一团一团挨着,像一床旧棉被,换季时被塞进破旧编织袋里,拥挤得要崩开。

    雨渗进年久失修的水泥地面,聚出一小汪浑浊的泥坑。

    电单车驶过,溅出的蓄水脏了路人半个裤腿。还不等人多骂上两句,放学的走读生们熙熙攘攘涌出校门,叽叽喳喳的对话盖过所有呵斥。学生们迫不及待地离开,不到二十分钟,校门口已清静不少。

    及膝的短裙晃不到两下,余瓷停下脚步,裙摆恢复平整。

    光是看眼前人的派头,她都能猜到对方准备做什么。

    少年低下头,深深地鞠躬,再站起身时,脸颊红成一片,带到脖颈泛出浅浅粉红。

    她认识这人,叫陆斯宇,上一次月考,年级第二。

    已经是第三次跟她表白,依旧声音发抖,好不紧张。

    跟自己从来没有什么交集,余瓷只在排行榜上浅浅看过这人的名字。

    他为什么会给自己表白,余瓷也弄不清楚。

    “上一次……其实……之前……请,请问,可以给我一次机会,跟我交往吗?”

    余瓷走神,半点没听清他前面说了什么。

    第三次了,她视线扫过少年清隽脸庞,在执着什么呢?

    少年在她的注视里,跃动的、期待的目光逐渐淡下去,像一只期待早春的针茅草与嫩枝叶的羚羊。

    说不清是因为可怜,还是那跳动的叛逆之心死灰复燃。

    上一次心脏像这样雀跃时,她做了至今为止最令她后悔的决定。

    ——与她继父的儿子厮混,以此解压。

    “好啊。”她说。

    可能这是第二后悔的事。但管不了那么多。

    只是想试试,余瓷还没有恋爱过。

    纵使答应的那一刻她就已生出莫大的愧疚感,她不爱他。

    但她暗地里笃定,对方也不存在多么伟大的爱意——说到底,他们都不熟悉。

    “你,什,你答应我了?”陆斯宇不可置信,觅食的羚羊如它所想咬住嫩叶,清甜地咀嚼。

    陆斯宇左右踱步,发出一声惊呼,很快强迫自己冷静,露出上下两排牙齿,又收住,显露出强装镇定的讨喜模样。

    “我送你出校门吧?”他问。

    余瓷点点头,与他并行走。

    不知道陆斯宇的欢欣鼓舞里有几分表演的成分,这个年纪的男孩容易夸大他们内心的喜悦。

    她的脑海里突然冒出奇怪的画面:享受嫩芽的羚羊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狮子,那悄悄靠近的肉食动物正张着血盆大口。一击致命,脖子被咬穿。

    “明天见。”陆斯宇挥手。

    余瓷终于回神,敷衍地跟他挥手告别。

    进入车里,视线透过窗户,落在一辆摩托车上。通体纯黑,有红蓝色点缀,很是显眼。

    汽车驶离的时候,有学生偷偷拍照。

    那是陈瑕的摩托车,他从来不管自己会不会太过显眼。

    或许从小被宠爱到大,才能有这种底气。

    余瓷不太喜欢他。

    隔着短裙,她隐秘地按了下大腿根处的牙印,有点痒。

    忙把短裙抚平,佯装假寐。

    他总喜欢咬,在她反复的伤疤附近,留下发烫的咬痕。

    像口欲期的小孩,管不住牙齿。

    一声刹车,余瓷自顾自推开车门,步伐愈发沉重。

    她深呼吸三下,于扶手上按下指纹。

    “你们会不会做事?一点小事,反反复复说多少遍了?”

    刚推开门,女人的厉声呵斥刺入耳膜。

    余瓷下意识看过去,余屏音将手机紧贴耳边,一边说话一边在客厅转圈,手腕上价值不菲的玉镯时而与手机碰撞一起,发出细微脆响。

    好机会。

    偷偷摸摸地换鞋,放轻脚步上楼,余瓷尽可能减轻自己存在感。

    余屏音瞥了她背影一眼,继续呵斥下属。

    平静而没有波澜地回到房间,余瓷松了一大口气。

    她坐书桌前,展开一沓试卷。玻璃之外,是别人家墙壁,大片大片的爬山虎不要命地覆盖所有墙体,形成壮观的绿浪。

    原本这里是客房,能有这一片绿色已是奢求。

    她埋头解题,不再远望。

    时间飞速流逝,手机适时弹出新消息,余瓷抬头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下来。

    这会儿窗外的绿色尤其昏暗阴翳,余瓷默不作声地拉上窗帘。

    她划开手机,母亲:叫陈瑕下楼吃饭。

    明明余屏音最讨厌陈瑕,却总要造出这种好似很爱护他的证据来。

    在演给谁看、为了谁演,余瓷不敢细想。

    陈瑕房间与她房间是同一层。余瓷敲了敲门,根本没锁。她一面推门一面开口,“陈瑕……”

    眼前的少年把半张脸藏在大一号的连帽卫衣下,余瓷视线里只有高耸挺直的鼻梁与天生带笑意的唇角。

    不等她往下说,少年转头看她。

    飞扬的浓眉下,单薄的眼皮压着长而纤细的睫毛,锐利的眼角隐约泛红,视线里带了一些散漫轻佻。

    余瓷有点讨厌他的注视,他的眼神总是懒散疲乏,时不时仿佛透过你在看一些什么别的东西。

    不是十足的、存在的东西,而是一种令人无所适从的视线。令人忍不住说他想听的,只是为了那视线移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