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她们也是像面对着流理台这样,各自悄然无声。

    然而今天,继母似乎也要学着像父亲那样一反常态,在成欣拎起最后一个碗时,她突然开口问道:“小欣交男朋友了吗?”

    “啊……没有呢。”

    “那有喜欢的人了吗?”

    她指尖颤了一下,回答道:“……没有的。”

    继母也没有再多言,只是像平常家长那样嘱咐了两句“要尽快啊”就打住了话头。

    等成欣收拾好碗,就打开行李箱找了衣服去洗澡。浴室暖黄色的灯光被雾气笼罩着,将室内和室外隔成两个天地,在哗啦啦的水声中,她逐渐听不清客厅里的电视节目声和父子打闹声,一切都在温热的水流中冲刷殆尽。

    直到这时,颠簸了一天的疲惫才涌上来,从心头扩散至整个身体。她缓缓蹲下身,双手环抱住膝盖,热水从头顶浇下,顺着头发打湿脸庞,她本来是把下巴放在一侧的膝盖上的,后来又垂下头,把眼睛埋在双膝之间。

    耳畔是规律的水声,眼前是暧昧的昏黑,尽管她已经低下头,水流还是沿着胳膊缝争先恐后地涌进来,在她脸上肆意流淌;身前身后都被包裹暖洋洋的水中,令她恍惚间以为是回到了母亲的子宫,徜徉在温暖的羊水里。

    这是与门外截然不同的宁静与孤寂,仿佛创世之初的混蒙世界,天地未曾分离,她也未曾离开母体,一呼一吸皆与驳杂的万物共振共鸣。

    她好像洗了很久,又好像只有一会儿,总之当她关上水笼头穿好睡衣,拧开热气腾腾的浴室门时,才意识到自己又重返了人间。

    父亲和弟弟的战争似乎终于告一段落,电视里传来春晚咿咿呀呀的戏剧选段,小男孩歪斜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继母抱起他,向成欣比了个嘘的手势,她点点头,静静看着她把他抱回自己的卧室。

    这个房子只有两室一厅,大一点儿的是父母的居所,小一点儿的曾短暂归属过她,现在则是归属于弟弟;只不过每次当她回来,弟弟就会被接去大卧室睡。她就着洗手台洗漱好,又拿了个吹风机,跟父亲说了声“打算早点休息就不陪着看电视了”,然后开灯走进小卧室。

    这大约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的典型房间,墙上贴满了各种卡通人物的海报,柜子里散落着大小不一的汽车模型,书桌上五颜六色的涂鸦画和寒假作业混在一起,旁边还堆着几支彩色的油画棒。继母还为她准备了一床新被子,整齐地铺在曾经按她身量买的床上。她侧坐到床沿边上,开始吹头发。

    等发丝变得蓬松不再滴水,她关掉吹风机,却没有如跟父亲说的那样立即上床睡觉,而是关了灯,绕到床的另一侧,拉开帘子注视着窗外的万家灯火通明。

    这应该是在一年中最喜庆最热闹的节日,但是从她这儿望过去,又好像是被隔离在这氛围之外了。

    她伸手摸到手机,不理会接二连三刷过的抢红包的消息,而是直奔通讯录里那个倒背如流的号码。

    她打了过去,对方很快如她所愿地接了起来。

    女人的声音听上去精神奕奕:“想我了?”

    因为近段时间她忙着处理工作上的交接,又赶着回家过年,她们已经有好几天没说上话了。

    成欣下意识地点点头,又反应过来对方在那边看不到,只好张嘴出声:“嗯……”

    女人的轻笑声传来,搅得她心口一阵发麻,仿佛又泡回到了热水里。

    她们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天南海北地聊,四面八方地扯。大部分时候是女人说成欣听,她是极好的讲述者,她是绝佳的倾听者,她们的配合精妙妥当。

    零点的钟声即将敲响,电视机里的主持人伴着欢腾的声浪一起倒数。热烈的呼声不断扩大,喜悦的气氛不断扬升。

    ——三、二、一!

    一时间,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和嗖嗖升空的烟花声一起炸响,夜空被腾地点亮,绚丽的流光滚滚而来,五光十色在刹那间一齐映入瞳孔。

    这一刻,旧的一年彻底离去,千家万户共同迈入崭新的一岁。

    成欣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嘴角久违地挂起了微笑,她握住听筒,话语在一片喧腾中显得不甚清晰:“主人……新年快乐。”

    她声音太小,耳边又尽是轰鸣,结果连对面听没听清都不确定,也没有听到对方慨叹一般的回应:“新年快乐,成欣。”

    PS:

    我的天呐怎么会有人才说了不稳定更新就又偷偷摸地写了啊!仔细一算章节数这不约等于日更吗?!不行了我真的要断在这里了!!(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