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章自救(可以看作剧情过渡(1 / 2)

他总是梦到那日午后,碧空如洗,假山根下的阴冷,还有攀枝步摇。

    无论多少次,他都鼓起勇气追上前,卑微地求她。

    她如未闻,徒留下一个冷酷的背影。

    可这一次,他再次上前,请求她带他走。

    她不似从前,反而问:“怎的来得这般迟?”

    他讷讷着,怕她亦如过往般离去,轻轻拽着她的披风。

    他道:“以前……我还太弱小了……如何护住你?”

    弱小到便是拥有了她也无法守住她,不如潜伏着,打听着,默默守着她。

    且不论弱小的生物也入不了她的眼。

    她却笑:“这有什么,我难不成还护不住自己?”

    她伸手将他搂紧怀中,即便浑身生疼,在这个怀抱里,他原本空荡荡的胸口充盈了幸福的泡沫,心中的大洞好似被缝补,只觉热乎乎、暖洋洋。

    “记得,不要一直候着。有时万事俱备才行事往往会抱憾终生……”

    她的声音逐渐模糊,周围骤然变黑,只有他一人留在原地。

    他惶恐着,不安着奔着,赶着,大声喊她。

    “宝知!”

    “梁宝知!”

    “宝知!”

    他猛地坐起,原本盖在肩头的外袍滑落。

    洞内黑黢黢,周身萦绕着甜香,叫他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哦,醒了。”边上的人说道。

    “是,该醒了。”他擦掉脸上的冷汗,还来不及戴上那一如既往的温润的笑。

    宝知递给他一个小扁囊,他毫不犹豫地接下,灌了几口。

    宝知问:“能走吗?”

    邵衍勾起衣服,起身来到宝知跟前。

    她眼中没有前头那般的警惕,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只见地位尊贵的王子皇孙微低下头,如丫鬟般伺候她穿上外衫。

    洞穴深处的照出一丝微光,打在宝知脸上,划出半阴半明的分界线,模糊了她的面容,模糊了她的眼。

    即使他们站得这般近,只要他一伸手,便可将她搂入怀中;一弯腰,便可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吻,可他只觉得他们很遥远,她又成为了那道风,忽而穿堂而过,亦如梦中。

    “走吧,往深处走,或许可寻着出路。”

    她侧过身,从他身侧走开,从他的影子里离开。

    “或许?”邵衍此声询问低哑,似是在自言自语。

    宝知蹲在地上清点小挎包里的东西,一面道:“最好的结果是找到另一处洞口。“

    她顿了顿:“还有三种可能。”

    “其一,路上遇到洞穴野人,或是杀了它们,或是被杀,”

    “其二,路上走着走着路径变窄,随即卡在岩缝,最终站立多时,无食无水而亡。”

    “其三,洞内路径过多,我们最终迷失在于此。”

    邵衍点头,捡起地上自己的衣衫,并未询问宝知为何自己醒来只着中衣。

    宝知正准备叫醒宜曼,他突然发问:“倘若,倘若是第五个选项,你会如何抉择?”

    这才叫宝知眼中流出赞许的光彩。

    她借此摸清邵衍并非软弱保守之人,他还是有些脑子的,叫宝知高看了他一眼。

    原地等候救援。

    当前境遇若是放在一般的王侯家的孩子们身上,十有八九选择待在原地。

    此为最稳妥的抉择,可宝知不是。

    她不是没有惶恐害怕,但她向来伪装的很好。

    南安侯府世子、二少爷、四少爷、四姑娘还并一个表姑娘,雍王府的郡主并一个公子遭难,现在表姑娘同四姑娘与雍王府郡主公子一道。

    一个侯府未来的继承人与男性子嗣更为重要,故而南安侯府选择先行抑或多派人寻三男,再匀出人选来搜寻他们。

    这无法批评宝知的迂腐,在这个封建社会就是如此,需要继承人。

    若是世子身故,则不仅是谢家剧变,更是要上报今上。

    总而言之,是件天大的事。

    而宝知冷眼观雍王府,发现长泰郡主的处境也不如外人所道的那般风光。

    一个父亲,将女儿的身价哄抬,待价而沽,放任什么天外仙女、再世玄女等流言,真的是爱她吗?

    估计也就长泰郡主这个沉迷于「别跑,我的冷脸世子——娇妻在上」人设游戏的人才无所知觉。

    整个家族的利益向来凌驾于一切小打小闹之上

    她想,真心担忧她的,只有谢四爷乔氏以及几个弟弟了。

    她不能坐以待毙,喻台才九岁,不能徒留他一人。

    即便是有姨父姨母看顾,总会有不周之处,更不必提及随时出现的黑衣人。

    若是原地等,不说外头能否发现他们被困洞穴,而就算是发现了,当下工具这般落后,硬是挖也要挖很久。

    估计外头找到了已经是一堆尸体了。

    邵衍这心倒是透彻,宝知对他又是改观。

    她还是喜欢聪明人。

    即使聪明人杀人不见血,也好比蠢人用道德栓成一根线,自圆其说地逼她入洞。

    她想了想,道:“那我便先杀了她,留着吃几日。”

    一个好看的姑娘嘴里吐出这般的话,真真是骇人。

    邵衍面上不显,心却剧烈地跳动,他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他与她毫无干系,她也没必要将他纳入羽翼之下,但是她容忍他的存在,是否变相承认他们是同类呢?

    若是邵衍昨日问她,她定毫不顾忌,甚至面带微笑地道现下就杀了你取食了。

    可见人真是感官生物。

    宜曼这一觉睡得很是舒爽,醒来时还以为在自己的房内,骤然看见周围,有些迷茫,宝知举着一个小瓶子,喂了宜曼几口,那里头不知道装得是什么,甜丝丝的。

    她终于清醒过来,黑暗和幽闭的空间叫她害怕,本能地如孩童般张开嘴要大哭,宝知“啪”一下,按住她的嘴,那哭嚎硬生生卡在喉咙里,逼得她双颊泛红。

    宝姐姐一脸严肃:“宜曼,姐姐向来不把你当成孩子,当下交给你做抉择。”

    “我与邵公子并着厥过去的长泰郡主,决定往里头走,或许会有出口。”

    “而你抉择你的选择。可以选择跟着我们一道走,也可以留在这里等着外头侯府来。”

    她不再是以往好姐姐的脸色,脸上不带一丝笑意,冷酷的嘴角,微垂的睫毛挡去眸子里的光芒,看起来危险极了。

    宜曼背后窜出一粒一粒鸡皮疙瘩。

    “若是跟着我们走,最好的结果是我们找到出口,便往下走去湖边,”她顿了顿,那声音如鬼魅:“最坏的结果,或是找不到出口,也寻不得回来的路径,最终迷失在这洞穴里;或是找到出口,但是路径狭窄,最终被卡在洞口,站着死去。”

    “若是留下,我会给你准备一些小糕点和少量水,并着几个火折。”她从小挎包中掏出一个用白棉布包起的小小包袱,里面是她们在山脚买的糙米糕,原准备带回去给家中姐妹的,不想逃命中散落了许多,当下只有几块。

    “你或许会等到外头发现,随后挖出来;或许永远也没有发现,当下就饿死在这。”

    宝知扶起面色发白至青,浑身发抖的宜曼,面不改色地问道:“告诉姐姐,你选择哪一条?”

    宜曼抖着嗓子道:“姐……姐姐……能不能我们一道在这里等?我……我……”

    她说不下去了,因为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宝姐姐若是定下,便是母亲也不可能叫她改主意。

    “宜曼,你的事情便是自己做决定,自己做的决定,后果也由自己来承担。你是知道的,姐姐没有办法帮你做选择。”

    宝姐姐卸了扶着她的力,往后推了几步,同那昨日才刚认识的公子站在一块,等待着她做选择。

    宜曼向来不需动脑,想吃什么,想玩什么,一应有人预备下,当下她忽然想起大姐姐有一日在马车上的话。

    “你真当她是你的亲姐姐不成?表面好似不争不抢,实则最为自私;一派子瞧不上人,你自家人不顾着,反而去亲一个外人?”

    但母亲却说宝姐姐这般才是正确的。

    若是姐姐不多为自己着想,她若是懦弱的、无主见的、愚蠢的,只能沦落为玩物,母亲都不愿多亲近这般的人。

    在她们眼里,她是不是就是这般呢?

    所谓的宠,是不是因为放弃了,所以当成狸奴般养着?

    她现下就是明日馆里头的狸奴般。

    不行,她不愿,她想要如衍公子般站在姐姐身边,叫姐姐把她当作同等的人对待,商讨消息时也叫上她,而不是萎缩地躲在披风里。

    十一岁的宜曼在这个极端的条件下,初步完成了自我意识的觉醒。

    就连宝知,也是上大学后才慢慢在自我摸索下完成的。

    “我要跟姐姐一道走!”娇憨漂亮的小姑娘脸上第一次出现坚毅的神情,亦如她刚到南安侯府时半夜惊醒所见乔氏脸上的神情。

    真是孺子可教也。

    宝知上前,亲了亲她的额头,把她乱了的头发拨了拨,道:“走吧,姐姐牵着你。”

    宜曼也是一股气使着做出的选择,这会被姐姐鼓励很是高兴,正不好意思地四处乱看,倏尔看见对面的衍公子目中流露寒冷的,她以为自己眼花,又看,原是自己搞错了,衍公子正温和地看着她。

    一行人快速分食了小包袱中的东西,宝知真是一身轻松。

    她随手拾起三根粗枯枝,交替点燃后交给另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