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盛的读书人自开国便在十月中旬有一旬节假,名曰「田假」。
开国元帝起事时曾访乡野,见贫苦学子早起晚睡苦读,午时又抽空归家做事,实在辛苦。
而正是这些贫苦学子,苦读成才,成为大盛初期不可缺少的官员。
这传承勤奋好学,吃苦耐劳的精神,随着礼部定下「田假」慢慢流传。
白缊书院学子盖是在这一旬随夫子出门游学。
邵衍预备着后年下场,今年并不着意游学,况且非人人皆有机会点伴于夫子之侧。
相比他的淡定,晏非白倒有些毛躁。
早读时,时不时回头瞥他一眼。
再在他回头时,右侧飞出一纸团,不偏不倚,恰好砸到他左额。
晏非白“啊”了一声,怒目而视,却见坐于其斜后的周席玉往窗外扬了扬头,顺势一瞧,就见夫子正领着书童不紧不慢地路过。
见晏非白悻悻,周席玉发出一声轻嗤。
什么德行。
他压低声音同一旁的邵衍道:“你乔迁那日兵荒马乱的,我都没同你说上几句话。”
邵衍笑道:“我是第一次当家作主,自然慌乱得很,生怕哪里不周到,恨不得分身落于府里各处盯着。”
周席玉调侃:“内宅之事自然由未来的主母做主,你倒心急,把里头打理好,待日后邵夫人过门了,可就轻松。”
邵衍知好友的性子,也不恼怒,反而请教道:“你可知现下姑娘们最喜欢什么玩意?”
周家未分家,一大家子热热闹闹:“我听我堂妹道,现下她们小姐妹喜从滇州流传来的小花样,就是将鲜花晒干后在纸张上压实,制成花信笺。”
“姑娘间就爱交换信笺。”
这确实一股子清爽文雅,可宝知不像是会喜欢这般花样的人。
邵衍想了想:“既是滇州传来的,商人重利,自然会运送滇州的花至京城贩卖,我不若寻这些新奇的花来制成花露。”
周席玉细想,不住鼓掌:“好你个衍公子,平日里温文尔雅,为人端正,却不想在风月事中有如此七窍玲珑心!”
好在早读时间恰好结束,这句调笑含含糊糊,却也没引起关注,倒叫前头的晏非白紧张不已。
他一结束就蹭然起身,疾步而至:“阿衍,我有话要同你说!”
周席玉奇道:“你怎么,发癔症了?”
整个白缊书院能在周公子口角中讨得便宜得不出三人,被人戏称小少爷的晏非白更是屡屡吃瘪。
他想及伯父的任务,忍气吞声道:“我不同你斗嘴,我有事呢!”
邵衍无奈,周席玉总爱逗晏非白,可巧小少爷总不禁逗,越是这幅忍辱负重,就越叫周席玉开心。
“来,我们到外头说话。”
避开出来透气的学子,二人立于一处小亭。
“阿衍,今日下学后你可有事?不如同我一道回去,我大伯父前几日刚从江都回来,带了好些有趣的玩意。”
邵衍道:“你都是定亲的人了,虽弟妹未过门,可难保今日会来做客,我若撞上了岂不尴尬?”
晏非白咬了咬牙,终究是兄弟为重,压过了大伯父的威严,压低声音道:“我伯父今日请谢指挥使来府中喝酒。”
邵衍转过弯来,原来是宝知的姨父要见他。
她自小客居侯府,受谢四爷庇护,自然视其为父。
邵衍凛然,感激行礼:“多谢非白提点!”
晏非白反而不好意思,红着耳朵摆了摆手:“那周席玉总欺我,你日后可要偏向我!”
邵衍当下只得搪塞过去。
现在心不在焉的人增加了。
周席玉被他们这氛围所惑,怎想如何旁敲侧击,二人皆如锯了嘴的葫芦,一棍子打下去发不出一声。
临到下学,看到他们竟一同乘马而归,心中疑惑,倒也未追上前询问。
邵衍看着温和,实则心中那道线清明着呢,即便周席玉同他亲近,也识趣地不曾触碰。
晏家不愧为百年世家,府宅便是占了一条街,「晏府」二字气势磅礴,由开国元帝亲手所写,
锋利的笔锋勾得来人心中不安。
晏非白也下了马,将手中的马绳一道递给小厮,二人并肩而行:“岚园里头的金桂正是开的时候,早读那会我模糊听到你同席玉说要什么花,我让院里的小厮采上六两送到你府上。”
邵衍道:“我昨日听喻台道,南安侯府要办群芳宴,你不如叫底下的人采了制成糕点与香包预备着。”
晏非白心中佩服他的妥帖,心想那冷冷清清的梁姑娘一腔柔肠皆绕于邵衍也不无道理。
他的知己这般好,配得上一个好姑娘。
邵衍前些年为长泰郡主做事,同三教九流皆有人情往来,对各类规矩耳濡目染,后更是在书院随着夫子学习礼节,不用晏非白提醒,就提出先去拜见晏老夫人。
晏老夫人已是做曾祖母的人,耳目不清,记事糊涂,看人模模糊糊,只觉眼前的青年如青松般挺拔,她问:“来人是谁?”
一旁的嬷嬷丫鬟忙提高声音:“老夫人忘了?这是雍王府的衍公子,是十九少爷的好友!”
晏老夫人道:“小十九?小十九怎么长高了!”
晏非白上前:“祖母,我才是小十九,那是我的好友。”
邵衍体贴道:“小辈今日拜访,特带了几支老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