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一朝花月夜,两枝别惊雀(2 / 2)

邵衍知道自己婚袍撒了些酒水汤汁,若是以往本该叫她退开些,可现下他只想跟着心而行。

男人紧紧搂着女孩的腰,将她深深嵌入自己怀中 “我也想你。等了好久了吧?”

邵衍身上有那令人安心的草木清香,也有筵席特有的味道。

混杂着酒气,还有食物调料的味道。

寻常人定是不喜欢这种酒肉糜烂气味,可是这种应酬特有的味道与地下车库的冷冽感是她古怪的癖好。

这些气息总与她少时的回忆相挂钩。

那时她还在家所在的区读书,并未与父母分离。

家里的事业正在上升期,父母几乎夜夜都有应酬。

作为孩子,她很早就明白家里的一针一线全源于父母在外头的工作。

一个人守家本就是常态。

可对于一个尚在小学的孩子而言,她不能不怕。

有时是十一点,有时是一点。

父母总会拖着疲乏的身体而归,身上携带着气息深深烙印在她的五感之中。

那种令人安心的味道。

“刚刚可用了些吃食?”他揉着女孩披下的长发,只觉心中生出无限怜爱。

“没呢,想等你回来一起吃。”

回来一起吃。

第一次有人等他一起吃饭。

诗集中隐藏于所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下对于圆满的渴望真真切切映照在他的心上。

他忽地融汇贯通。

温柔乡,英雄冢——原来背后有如此缘由。

邵衍心中清楚,自己其实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

他小时希望自己能被爹娘疼爱。

等着,期待着,最后落空。

后来期盼能一日叁餐,此外,若不被堂哥殴打侮辱便更好。

等着,忍受着,最后换来一次彼之一次愈发恶劣的对待。

挨到十五,就在他快些自甘堕落间口,翩翩的飞蝶忽而停留于他的心口。

那轻压在唇上的柔荑白净绵软,同他生了冻疮流脓血的手自然不同。

第一次有人这般尊重他,同他心平气和地说话,给他指引一条往外逃的正途。

业已足够。

那时隐约明白,要克制,再多念想就贪心了。 可,会贪心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邵衍无时不刻不劝说自己,不能怪他;没人教授过他何为点到为止。

故而他仅遵循本能的欲望。

他知道自己的平凡,可她借他一阵风,扶着他直直通过厚重的云层,叫他见识过更高处的风景。

因着这点,他便显得不那般普通。

邵衍没有那么多野心,也明白不是人人都有这般好运。

所以他只将一腔夙愿,全系于这么一人身上。

他是真的欢喜,真的快活。

宝知只觉男人的唇胡乱落在自己的脸上,痒酥酥的。

她嬉笑着,也不管他一瞬间的失控。

原来成亲后邵衍这般放得开,早知如此,就该早早趁乱把人抢回府去。

“小厨房热着汤面,一道用些吧。”新夫人替他做决定,又叫人去端醒酒汤与滚水。

“文州来的那位梁伯父除了接亲时送了礼,刚在筵席上还在课业上点拨了我几句。”

“二伯父还寻我说了小话,道是「世子糊涂人,不成大业,叫我莫同他计较」,也不知怎么回事。”

“我给礼官塞了荷包,想来这旬便能上玉碟。”

男人絮絮叨叨着,宝知也一句一句回应。

可终于到邵衍去汤池时,宝知才泄露真正的心境。

其实刚刚她并非面上那般从容。

有事压于心上,实在山雨欲来风满楼。

过往的两次亲密接触,都是事出有因,存在正当理由可以让她放肆地呈现自己最真实的表现。

现在她可是清明得很。

也没有旁的说辞可以掩饰自己。

今夜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没有别的原因可以来用掩人耳目。

做就是做。没什么好描补的。

对于性,从个体出发,只针对自身情况进行率真剖析,无意于评论抑或批判旁人——她既好奇又恐惧。

好奇源于自己搜集的信息完成的自我性教育,恐惧于视频资料里丑陋的肉体器官。

沉沦在欲念的男女那般快活,那般肆意。

那快乐究竟从何而来,又如何消失?

因为她没体验过,故而好奇。

可仅仅停留于影音,便不敢往外。 在她观念里,性中的反应是最真实,最原始的。

正是因为真实,所以才觉得「丑陋」。

一个人要允许另一个的肌肤贴上自己的身体,另一个身上的体液淋漓至自己身上。

这让从小到大对于人际关系界限要求非常分明的人而言,是非常大的挑战。

她恐惧于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掌控。

视频里被进入的女孩或抽搐或放肆尖叫,不得公共场所下的斯文体面。

自己不在人前展示的失控与放肆毫无遮拦地呈现在另一人面前。

她很害怕。

真的很害怕。

她害怕这种丧失理性的瞬间。

这种不安感是她恐惧的核心。

但她须得客观地承认,剥开一切人为包装的装饰,性本就是「不体面」的过程。

此处的不体面,并非是贬低性行为被人为赋予的社会含义与积极价值,而是从外观而真实评价。

社会变迁,让人类穿上文明的外衣,可原始的欲望并不会因为经济基础的塑造而消逝在历史长河之中。

正因为它的不体面,故而将两个体面的人在一个时段拉到统一战线,一道诚恳面对自己的失控。

两个赤裸的人环抱着,处于相同的境界,犹如牵手同行于吊桥之上。

一个人愿意将自己身体最柔软、最脆弱的部分肆无忌惮地向另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展示,允许其用人类作为武器的双手抚摸,纵容其以人类作为撕咬工具的口齿吮吸轻咬。

原来性在生理上的不体面认知是从侧面印证人类比之其他动物的进化。

身体上的欢愉与对欲望的追求才是真实的。

会好奇性的感受与恐惧自己在性中的迷失本身就是性行为诞生时就附着美妙属性。

因为好奇,所以不自觉会有期待。

因为恐惧,所以体验时带来的美好才会叫人感激地落下泪来的。

当邵衍撑于她耳畔时,宝知即便不安,仍紧闭着双眼,哆嗦着,勇敢地向他张开身体。

她为自己的勇敢而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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