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我是谁。
她又一次悠然醒来,令人惊奇的是,眼前不再是青黑一片。
清风微微吹过,低矮的草野便阵阵起伏,一浪挨着一浪,好似瓷塑出的团浪。
蕉鹃垂袍衫被风一道带起,一上一下,有的没的撩拨被压倒的草芽,愣愣得可爱。
女子将披散的青丝捋了捋,在道旁站起身。
她抻了抻小腿,骤然触及冰凉而滑腻的质感,揪着裙边提了提,便见一条长而艳的红绸从裙下延伸而出,浮于流草锋利的边缘,缓缓流向路面,一拐,便一路平铺于小道上。
棕黄的泥路,熠熠生辉的宽红绸条,阔着来人的视野,一望不见头。
它们要指向哪呢?
她又是从哪来?
女子呆呆地站了一会,倾身踩上那道红路。
随着她前进,路旁出现了许许多多的过路客。
只可惜,他们听不到她的声音。
她伸手去扣一农妇的肩膀,却发觉那晶莹的指甲直接穿过农妇结实的肩膀,转而透明涣散成一团混沌。
算了。
她收回手,漫无目的地沿着这条道路继续前行,无需饮食,只是无聊得很。
至于为什么要行进,她也不太清楚,心里有一块模糊的目的——她好像丢失了什么物件,故而这趟诡谲的旅程须得由她完成。
是什么呢?
我丢的是什么呢?
或许丢失的是珠宝?
路边一捧着托盘的粉衣女子的裙摆摇曳,她兴冲冲奔来,攫着手去抓托盘里的步摇臂钏。
可惜摸了个穿刺。
那粉衣少女无知无觉,笑嘻嘻与同伴道:“爹爹与大娘都说我这手奇技淫巧无门!哼!知县夫人才是上家,京城人的眼光就是比咱们江越小县好!”
同伴道:“哎哟!我早就说你肯定行,只是差点机遇!上次那对街金鸿楼闹事,知县大人明察秋毫,暗地调查还得你家金店名誉,还发觉你的好手艺!”
“一切都是命!”
二人复行消于阴影之中。
女子目送着托盘上的银片梨花,心中忽的想道:过些日子婆母便要到了,待其寿辰那日,用来搭河豚灰的披帛最好。
嗯嗯?
她用虎口突出的斜骨用力捶了捶太阳穴。
什么东西啊。她为什么会想到这句话。 等等,什么话?刚刚她心里想道哪句话来着?
才几息,女子便想不起刚刚脑海中的思绪,懊恼片刻,复徐徐前行。
我丢的是什么呢?
或许丢失的是华衫?
路边摆了张硕大的棕盆,里头摞了几层软衣,旁步来一碎花裙衫姑娘,将两袖系着,便一心一意揉搓软衣。
女子如获至宝,忙要提起湿衣。
然,不出意外,她摸了个虚空,直直把手戳进地面,掀翻了一块指甲,却没有流血,指甲里的软肉一层一层的,像是剁碎铺平的肉沫。
她无知无觉,淡定地将指甲按回去。
另一边,来了另一柳叶裙的姑娘,咋咋唬唬道:“敏姐姐!你下个月便是新娘子,怎的亲自做这些,快放着让我来!若是叫县主同柳大人知晓了,怕是叫我们吃排揎。”
那碎花裙姑娘手指柔软,想来多年未做这样的活计,却不耐地推开旁人的手,风风火火道:“这是县主亲手做的衣衫,我虽已放了籍,仍是县主身边的人,最后再为县主洗涤一回。你这小蹄子倒前怕狼后怕虎。”
柳叶裙姑娘笑道:“柳大人可是早早嘱咐过我们帮衬姐姐,叫姐姐安安心心做新妇。”
碎花裙姑娘哼了一声:“他一个侍卫,哪来打点的私房?快些告诉我,他许你什么好处?待我下回碰着他,定要拷上一拷。”
柳叶裙姑娘讪笑着,捂嘴便跑。
碎花裙姑娘大笑:“好你个踏雪!竟胳膊往外拐。”
女子蹲在棕盆边,看着被拉下的软衣,被翻出的一件长襟内侧露出一个“金”字与半点“寸”。
金、寸?这是什么意思?
她觉得自己蹲得太久,也该走了。
刚起身,便头晕目眩,踉跄扑倒在草野之中,恰好同一牵马而过的壮汉错身。
她心中燃起希望。
我丢失的是什么呢?
或许丢失的东西是宝马?
她伸手便能触及马后被甩得高高的马尾。
可叹可叹。油光闪闪的马尾伴随着马的响鼻韵律一左一右,“啪”一声便将女子的手打成一团白雾。
虚空缥缈成缕缕白烟,柔柔的可爱。
壮汉无知无觉,笑着抚顺哒哒迈步的骏马,口中道:“好孩子,不枉费老刘我呕心沥血!明日县主带着小公子同大人出游,你可要好好表现!”
另一头灰衣管事笑嘻嘻跳来:“刘大哥!我奉大人之命来看马!”
壮汉笑道:“伏官管事好。”
那管事挥了挥手,亲昵地捶了捶壮汉的手臂:“刘大哥叫得这般生疏!”
壮汉同他说笑一番后同他信誓旦旦保证:“大人是细致人,又关切县主。不是我老刘自吹自擂,我当年在陇西时,可是封将军麾下一等一养马好手,多少军马都是我接生的!且莫担忧这好马中看不中用。在我照料下的马!嗐!膘……肥体壮!不说大话,若是两匹接力,便可在五日内至京城!”
二人愈行愈远,徒留趴在地上的女子。 她听得入神。可那是别人的事。嗳。浪费了时光。
女子瞥见前方的路侧摆着一条断木,便急吼吼地奔过去坐下。
“哈哈!我是第一!”
她自顾自鼓掌一番,狠狠庆贺,却想起自己踽踽独行——再如何,也无人争夺。
女子伸长双腿,一会将右脚踝压上左脚背,一会又将左脚小腿蹭上右腿膝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