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腥味。

    分不清究竟是泥土的腥味,还是海的腥味,亦或是血的腥味。

    海岸的沙,岩石,海鸥,四肢化作植物一样地插进没有水分的沙底,你想动弹,动不了一分。

    自己明明在床上,身子沉在被褥中,却宛如陷入沙地,一点一点往下沉,是螺旋状的沙。

    你晃了下眼球,视线聚焦在可视区里的幽幽冥光,方块的区域是天花板,竖线之光是窗帘缝隙泄露进来的明月辉痕。

    那月亮白得跟太阳似的。分外刺眼。

    天外之月转为日,起床,上班,下班回来,躺下,闭眼,耳畔又回响那些大海才拥有的波涛与鸥鸣,时隐时现。

    嗅觉出了一些问题,好在你技艺娴熟,哪怕这世界沉溺于血海,眼前所视之地皆是岩浆与跳动的肉体器官,你也凭借自己的经验,使工作不出岔子。

    你知道自己身处在幻境。

    这是理智值的降低带来的短暂性功能失控,只要熬过这一阵就好。

    可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心情很不好。

    炼狱一般的幻影过三天就消失,天空乍明,身体却伫立于海岸,僵化为一棵棕榈树。

    熟悉的人就在不远处。

    布加拉提带领特里休走去那幢岛屿上的教堂,不过多久,乔鲁诺也便追进去。

    阿帕基独自立在石滩上,小孩在踢球。像是游戏中穿模一样地跌入地底,树仍然扎根于土地,他的身子就这样坠落于你的眼前,不是当初远远站在一边,不是动画里那样单纯的空了一块,薄薄的躯体只是一块被神明随手丢下的破布,气球的皮与揉碎了的骨与肉,都轻飘飘又重重地砸成一个堆。

    你是一棵树,就在这堆烂肉前面单单站着,自始至终伸展拼命向上的枝叶,汲取他溅出血水之后那自行流失的养分。

    甜的,又很涩,很苦。

    你趴在床边,冲着地板狂呕,胃里仿佛不止塞了阿帕基的血液,还有他的肉与髓。

    胃在疯狂殴打你。

    绞痛感掠夺走你的力气,身体不知为何动弹不得。血管似乎都异化成了茎,皮肤化作鳞纹,肢体僵硬。

    随着太阳的升起,这些令你失去自主意识的丧失感又全都消失。

    布大善人发短信问你这周过得好吗?你回不好,他问你怎么不好,你没回。

    当天下午,他就过来找你,仔细询问你是怎么回事。你回答得断断续续,他拉你去医院。

    『你觉得我是精神病吗?』

    『总要吃药缓解一下吧。』

    他没说自己信不信所谓的理智值,你也不知道他怎么与医生说的,只开了一些药,说是助眠。

    『一直睡不着,人会死的吧。』布加拉提这么说。

    是这样吗?

    你只听过人不吃饭喝水会死,不知道不睡觉会死。

    这夜,布加拉提陪在你身边,他要看着你入睡,他说既然决定帮助一个人,就不应该半途而废。

    至少不能因为睡不着觉这个原因让你死掉。

    他握着你的手,你半睁着眼,眼睛干涩。布加拉提起手向下合拢你的双眼,热度穿透眼球使其发胀,你不舒服,又不想让他放开。

    『……哪里不舒服吗?你流眼泪了。』

    布加拉提拿开被你润湿的掌心,你抓住它,让它贴在自己的脸上。

    『你为什么这么好。』你道,『我心里很难受。』

    回应你的是他的沉默。

    『我真希望你不是一个好人。』你蹭着他温暖的手,说着。

    这样,你就不需要救他了。

    『我并不是一个好人。』他回应。

    这次轮到你沉默。

    第二天醒来,布加拉提就已经走了。你以为是药物的效果,上一天班,夜里按时吃,可你又一次失眠。

    你与阿帕基躺在同一张床上,有时是具完整的遗体,有时是片糜乱的肉堆。

    浸湿被褥的血液与沾污嗅觉的尸臭,你蜷在被子里,渐渐感到麻木。

    以为自己可以适应,幻觉却故意似的变换招数,这次在幻觉中死掉的是你,乔可拉特用柳叶刀切开你的表皮,像是对待某种被捕猎的野物,他叫你皮开肉绽,扯断你的筋,掰碎你的骨。

    制作一盘松子鱼,一刀一刀,刀刀见皮不切断,顺着肌肉纹理削出一层层薄薄的肉片,神经一条条被切割,最后砍下你的脑袋。

    夜晚的凌迟挨到白天,你苍白着脸,几天吃不下饭。

    『给你放一星期假,赶紧回去休息,你这抖得吓着我了。』

    好心的面包店老板将你赶回去家。

    吃一口你就呕吐,夜里被活剥的感觉还在白天持续,神经不断抽搐,你趴到地上,肉体痉挛。

    疼痛到黑暗的深夜,那些感知才如潮水般退去,地上一片湿,汗水夹杂着血水,今天是这个月的生理期。

    幻觉消失,生理期的疼痛却堪比凌迟,身体在地板上打滚,半昏半沉的意识,你听到有人在敲门。

    “……!……!”

    来人在喊你的名字,声音熟悉,你爬过去,支起身给他开门。

    他抱起你奔去医院,你听见他在骂人,听见他的焦急,属于人类生命的体温让你恢复了些意识,你被放在病床上,护士给你打上针。

    好累。

    你终于闭了眼,沉睡好一阵。

    张开眼,坐在床边守你的是邻居先生,身体不再疼,除了身下流淌的血,你感受不到别的。

    邻居先生注意到你的苏醒,抬起头,说吓死他了,还好你没事。你半睁着眼,浑浑噩噩。

    出院之后,邻居先生照顾了你几天,做饭陪睡监督吃药,又帮你去延长假期。

    布加拉提上门探望你,见你倚在穆罗洛的怀里,没说什么,放下送给你的水果,转身便走。

    你没有理会他。

    过去一个星期,生理期结束,身体也有好转。你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只有那些可怕的幻觉留有残余,后知后觉才止不住恐惧,没有谁想被千刀万剐。

    得知这段时间是邻居先生在照顾你,你感谢他,可惜你没有钱,没办法回报他。

    他说,你多给我做点好吃的吧。

    失眠有一些缓解,但幻觉与噩梦仍存在,乔可拉特每晚都在梦里凌虐你,渐渐的,你习惯了。

    恐惧也失去,忆起这个名字,想起那段感受,你只产生将他同样千刀万剐、剥皮去骨的冲动。

    坐在你对面吃早餐的邻居先生身子一抖,说你的眼神简直是急冻寒冰。

    你慢慢啃起煎蛋面包。

    感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你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里有某样东西正在消失。

    身体产生了渴望。

    为了弥补这份缺失似的,心灵产生了渴望。

    渴望星空,渴望水,迫切地渴望一切能够包容你、又使你安静的东西。

    你将脸埋进水里,直到意识即将模糊;凌晨醒来无法入眠,你便搬小凳子到门口走廊,楼道灭了灯,眼睛里只有银白的弯钩与夜幕里星星点点的光斑。

    直至寒冷,直至出阳。你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为何自己可以撑下去。

    身体凉得像具尸体,旁边也有阿帕基。

    你宁愿自己是在做梦。

    『怎么在外边?』邻居先生开门,被坐在门口昏昏欲睡的你吓了一跳,『你一直在外边?』

    『嗯。』

    『坐在外面不冷吗?为什么不叫我陪你?』

    『不想打扰你……』你垂着脸缓缓眨眼,『夜空能让我的心安静。』

    邻居先生捂了捂你的脸与额头,确定你没冻着。你回房吃早餐,正常上班。

    装哑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正大光明敷衍人,老板与看板娘都不会在工作之余拉你闲聊,你可以名正言顺偷闲发呆。

    邻居先生回来后就陪着你,你一句两句与他聊天,他言夜空寒冷,以此为契机,聊到了那广阔的宇宙。

    你忽然有了倾诉的冲动,给他讲述自己脑子里蹦出来的故事——起源于宇宙,却与大海相关——印斯茅斯小镇的阴霾。

    让邻居先生感受完“进入诡异邪门的大西洋闭塞小渔村”、“从酒鬼口中得知大衮密教的起源与镇中隐秘”、“无奈在镇中过夜半夜被追杀,目睹从海中走出的鱼人怪物”、“逃离疯狂的印斯茅斯并报警”、“警察围剿印斯茅斯”、“鱼人竟是我自己”……你意犹未尽,不等邻居先生做出反应,继续讲起与大衮相关的深海谜团——克苏鲁的呼唤。

    『你的意思是世界会被章鱼怪毁灭?』

    邻居先生从你干巴巴的英语演讲里回神,眨巴眨巴眼。

    『那是克苏鲁!』你更正,『颠覆一切物质、力量、宇宙法则!』

    你挥舞起双臂,『咿呀!克苏鲁发糖!』

    邻居先生:???

    邻居先生欲言又止,『你终于发疯了?』

    『没有。』你放下手臂。

    虽然没成功吓到他,但有人愿意跟你聊这些东西,心情放松了不少。

    夜里,阿帕基的尸骨还在你的旁边,但不再有流脓的血液,不再有腐臭,干净的他与干净的你躺在干净的被子里,这一次,你睡得很安甜。

    荒木说过,提升san值需要你感到快乐幸福,你想了想之前的经历,自己可能还是需要朋友。

    与朋友聊天,还有布妈咪的拥抱摸摸,可以有效清除你因san值降低而不受控的胡思乱想。

    羊毛不能只逮着一只薅,邻居先生不是时时都在,所以你把第二“折腾”目标定位在布加拉提。

    下班你去布加拉提家蹲守,布加拉提站在你身前,神情古怪。你告知他自己的需求,布加拉提表情更是古怪,『你来找我只是需要一个拥抱?』

    你点头。

    他说好吧,对你张开手臂,你站起来扑进去,他轻轻拍拍你的后背。

    不是同一个人,却还是有布妈咪的感觉。你紧紧抱着他,西装紧实的材质印着你的脸,自己像是要融进去。

    “……”

    布加拉提好像要说些什么,你感受到他胸腔的起伏,听到他张开唇,但是什么也没说。

    他仅在最后叹了一口气。

    你抱够了,放开他,把新做的甜点与披萨交给他作为这一次的报酬。他没拒绝,只说拥抱是免费的。

    布加拉提送你回去。有手电筒,经过几次练习你已不会在夜里于面包店与公寓之间迷路,但布加拉提家到公寓的路线你认不清。

    路上,你开启爱手艺(洛夫克拉夫特英文Lovecraft)故事大会,向亲爱的布加拉提先生传递什么是宇宙恐怖。到了家门,你也不放他走,请他进屋,继续给他讲《异形》、《迷雾》、《湮灭》、《深空失忆》……

    屋外黑灯瞎火,布加拉提听完,说你这是在恩将仇报。

    你良心大发现,在布加拉提临走前给他加讲《火星人玩转地球》,给他听笑了,走时提醒你记得学意大利语,你鼓起脸,他绝对是故意的。

    日常改变了一些,但没太多变化。不过是被窝里多出来阿帕基的幻影,每周保持与布加拉提写意语小作文,下班回来与邻居先生一起吃饭。

    痛经比以前疼得厉害,除了打止痛针,没有别的办法。

    眼见不灭钻石的剧情就要开始,你仍没想出应对策略,即便现在过去,空条承太郎也不会立刻跟随你来那不勒斯,他肯定要先解决杜王町的谜团。

    你可以把漫画交给他看,直接剧透,但是这样会掀起怎样的蝴蝶效应?你不清楚。

    如果普奇有派人监视承太郎身边的情况,会不会加快普奇的计划,导致世界末日提前降临?

    时间线与事件打乱的话,你所获得的这些信息就不具备优势了。

    所以,这一次先保证护卫队的三人不死,保证黄金之风顺利结束,再通过波波联系上承太郎,想办法于石之海故事线之前解决普奇。

    ……等等,你怎么把康一忘了,他会在黄金之风开局来到这里,你可以通过康一联系承太郎。

    那么不灭钻石你就没有必要以身犯险参与。

    (可以说是没有的)计划终于有了(可以说是没有的)进展,你心安理得,过起黄金之风主线触发前的开摆日常。

    奶茶与水果茶大卖特卖,才过去几个月,就有店家推出相似的饮品。毕竟奶茶简单,只要在味蕾上有些天赋,又有经验,复刻出基础奶茶相当容易。

    幻觉与失眠都在逐日消失,老板不再时常赶你回家,看板娘也道你气色健康不少。

    果然咸鱼就要过咸鱼的日子,摆烂万岁!

    没了福葛老师与米教练的凶残特训,生活别提有多滋润,周末瘫着睡觉打游戏,就算不写小作文布加拉提也不催你。

    然而幸运A终究是让平凡日子发生了波澜。

    『我想找你问一下路~』

    多亏意大利语的学习,你没有错过这段剧情。

    一个戴着蓝色帽子的男孩拿着地图问看板娘,此时老板正在厨房,而你在做奶茶。男孩的同伙进入店里偷面包,被你抓个正着。

    『放开我!放开我!』

    小孩一脚蹬掉你,往门外跑,纳兰迦卷起地图也想跑,被你一把揪住。

    『你干嘛!』

    因为被你揪住后领,纳兰迦挣脱不开,你挑了两块比较好吃的面包,塞进他衣服里。

    他呆呆愣了一下,你拍一下他的后背,他回神,顺着你的力度从门口逃跑。

    看板娘将此事告诉老板,老板叹气,说你可真是好心,面包钱就从你工资里面扣,你比OK。

    『这附近的小混混太多了,都是离家出走或者没妈疼没爹爱的,这世道,唉,都看惯了。』

    你看着老板为流浪儿唉声叹气,心想,这位老板做的好心事(收留你与看板娘)可比你(给特定角色送面包)好心多了。

    小混混只闯进这么一次,某天,你买完菜回去,路上碰见头发染成金色的纳兰迦,与动画同样的着装与配色,很好认。他正与其他小混混谈笑。

    你走过去戳戳他,他在你靠近的时候没理你,被你戳两下,才认出你,吓了一跳。

    『这是你认识的人吗?』

    『不是!』

    小混混问纳兰迦,纳兰迦急忙否认,你对这群小孩扬起微笑,双手轻轻揽纳兰迦的身子,要他跟你走。

    『呦呦,漂亮姐姐找你耶,真羡慕!』

    『诶?!不是……!』

    纳兰迦想挣开,表情惊慌,但他的后脑勺埋进你的胸里,又脸红起来,挣扎的幅度也减小,半推半就,被你带回了家。

    经你几周目的观察,大约摸清楚了这群小男孩心态变化的规律,只要一埋胸,他们的态度就会变软。

    你不太明白胸怎么会影响这么大。

    纳兰迦忐忑不安地坐在沙发上,不断地问你为什么要把他拉到这来,表情又转为凶悍,告诉你他可不是好惹的,就算你是拐卖小孩的人贩子,他也有勇气跟你斗!

    你尝了一口熬出来的鲜汤,盛出蒸好的米饭,在米饭周围浇上土豆咖喱鸡排,与汤一起端到桌子上。

    纳兰迦更加紧张,『你是要迷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