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时候觉得那些事情很遥远。”她低下头,喃喃自语。“好像只有我一个人保留着那段记忆。”
只有她一遍一遍,被困在十七岁的冬天里。随着时间推移,除了她之外,所有人似乎都选择性遗忘了那一段记忆。她叙述里的高中三年无从印证,一切一切,只有她像旧时代的幽灵。
许炽夏抬起头来看着她。莫怜将脸转过去,继续说:“你知道你哥和我是一个高中的吧?”
许炽夏脸上出现错愕的神情:“不知……他没和我说过。”
莫怜又垂下眼来。“其实他也是后来才知道。你哥高中时是什么样子,你也知道的。而我……”她停顿了一下。
像梦呓般的声音传来。“我当年被霸凌到自杀。”
许炽夏听见她轻轻笑了一声:“其实也不光是因为学校……我爸打我。打得比较狠,用衣架抽,揪着我的头发往墙上撞,打到邻居找上门来说别打了,我爸吼回去说这是他的房子,让她别多管闲事。”
“后来我每次在楼梯间撞见那个邻居,她总用那种很可怜的眼神看着我,我觉得很对不起她。我家闹得动静这么大,一定影响他们家休息了。”
许炽夏发现她搭在膝上的手微微颤抖。
“班主任觉得我家穷。你不觉得我和你哥结婚后也总花他的钱吗?你不觉得我和顾边城结婚也只是为了钱吗?她觉得我家穷,所以把我排到最后面和那种最恶劣的男生一起坐,我会被骚扰,各种污言秽语都往我身上砸,我还会被打……然后我再打回去。我那时候总因为和男生打架被叫家长,父母领着我给班主任道歉,逼我发誓。女生就更讨厌我,她们觉得我粗鲁,觉得我贱,觉得我脏……我也没有朋友。”
“然后十七岁那年……冬天,很冷。冷到我的手会长倒刺,我撕下来,它们就流血,到最后我十根手指都是血,没有一处好肉……”她抬头望向黑暗的天花板。“那天晚上,我妈妈和我爸吵架,她开车带我离开家,路过高架桥。”
“在桥边。她推我的肩膀,一次一次,一下一下。她说她就不该生下我,如果不是生下我,她的人生就不会变成这样,都是我的错……”
“最后一次。她用力推了我一下。”
许炽夏察觉到她要说什么,手足无措地想要按住她的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然而已经晚了。
“我掉下去了。”
已经晚了。他永远不可能回到她的十七岁,将她从那条河里打捞起。
“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许炽夏几乎是崩溃般靠在她肩膀上,死死握住她搭在膝盖上的手。他攥得很紧,莫怜却毫无反应,只是平静地直视着前方空洞洞的黑暗。
“你只是听,都听不下去。可这是我的人生,你却要我活下去?”
她轻轻放开许炽夏的手,系好最后一粒纽扣。“回去吧,小夏。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同样的精力和耐心,你可以找到比我好得多的人。”
许炽夏呆呆地看着她。莫怜很平静,平静得几乎令人恐惧。好像璀璨外壳下终于崩离分解露出的淋漓血肉,前生今世,从未有人见过的残酷伤疤,被她自己逐一展开,摆放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