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屯的冬天很冷,只有35.6华氏度。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陈佳辰冲向一盏挂着圣诞花环的路灯,嘴里不停地说着抱歉。
周从嘉正裹着黑色羽绒服站在路灯下,打量着眼前气喘吁吁的人:“你光腿不冷吗?”
“穿了袜子呀,很厚的,这可是我专门转运过来的光腿神器呢。”陈佳辰边整理头顶歪斜的红色蝴蝶结,边解释:“我出门晚了,明明算好时间的,谁知道弄这个发型耽误了好一会儿。”
把手机揣兜儿里,周从嘉开口哈出白气:“习惯了。还好把原定时间提早半小时,不然赶不上开场了。”
陈佳辰自知理亏,握着包链的手指紧了紧,小声问道:“那我今天打扮的好看嘛。”
只见她上身穿着一件奶白色的阔袖短款大衣,下摆漏出内里的红色针织裙边,略带增高的米白色靴子显得腿又直又长;妆容精致,脸颊贴着少许雪花形状的小亮片;晃荡着姜饼人的耳环和铃铛造型的项链,氛围感满满。
周从嘉哪懂这些细节,只有个整体感觉。“还不错……”他望着陈佳辰期待的眼神,把“就是看着不保暖”几个字咽了回去。
“对吧对吧,总算不枉费我折腾半天,还害你等这么久。”陈佳辰双手合十,笑容讨巧。
周从嘉指指不远处的长队,示意道:“也没等多久,现在去排队吧,今天人特别多。”
陈佳辰见状赶忙跟着周从嘉的步伐站到了队伍末尾,她真的太期待这场演出了。
圣诞季去剧院观看《胡桃夹子》的芭蕾舞剧是当地的传统,也是唯一能把周从嘉约出来的活动。
感恩节时,陈佳辰发微信问周从嘉假期怎么过、要不要一起去温暖的海岛度假,周从嘉回复没有旅游预算就不参加了。
陈佳辰发送“我请客嘛,呆这边又冷又无聊,一起去玩啦”的语音后,周从嘉隔了一天才回,说自己并没有那么长的休息时间,就算了。
约不到人,陈佳辰对旅行兴致缺缺。既然周从嘉看样子是要呆在这座城市,陈佳辰便制定了新的圣诞计划。
紧张的final过后,陈佳辰再次联系周从嘉,约他24号这天一起看个《胡桃夹子》,再吃个晚饭。怕被拒绝,陈佳辰谎称约好的妹子临时回国,票不去就浪费了。
等待回复的时间段,陈佳辰坐立难安:万一周从嘉觉得《胡桃夹子》太幼稚、不感兴趣怎么办,万一他不想跟自己吃饭怎么办,万一他有别的安排怎么办,万一他不回复怎么办,万一……
直到一个小时后收到“好的,几点碰面”,陈佳辰才彻底松了口气。
俩人的座位处于舞台正面的中间,既能看清全景又不会错过细节。落座后周从嘉脱下外套,里面是一件款式普通的黑色毛衣,看不出是奥莱旧货还是超市新款。
陈佳辰也解开外衣,露出了v领的连衣短裙,针织材质贴合肌肤,汹涌的曲线一览无余。她侧身从包包里翻出小镜子,整理发型顺便涂了个护手霜。
周从嘉靠着椅背斜睨着身旁动来动去的女人,目光落入陈佳辰的领口,角度刚刚好。
裸露的肌肤像南豆腐一样晃呀晃,乳沟被嫩肉堆挤得细成一条线。周从嘉的喉结上下滚动,涌起一股想塞点儿什么把这条细线撑开的冲动。
如今的周从嘉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青涩少年,见惯风月的他不会轻易为有意无意的挑弄当众出丑,更不存在什么道德负担。
以俩人现在的“炮友”关系,周从嘉心里坦然得很:只要你愿意露,我不看白不看;包的严严实实,我照样能让你脱。
许是感受到灼热的视线,陈佳辰猛然抬头,周从嘉若无其事地挪开目光。意识到他在看哪儿,陈佳辰想穿回上衣又怕热,只能不自在的扯了扯裙摆。
头顶的灯光很快暗下来,人们的目光都投向了舞台,等待着演出开始。随着幕布拉开,陈佳辰逐渐忘掉刚才的尴尬,正襟危坐地观看芭蕾舞表演。
雪花圆舞曲、花之圆舞曲,陈佳辰跟随耳熟能详的音乐轻晃着脑袋,陶醉在充满童真童趣的舞台与舞蹈中。
尤其糖果仙子一出场,陈佳辰的眼睛都直了,这是她最喜欢的桥段,哪个小女孩没幻想过自己是公主、精灵、仙子呢?
周从嘉没有芭蕾情结,也分辨不出水平高低,只觉得像是八音盒里的小人儿在跳舞。他瞥了一眼陈佳辰激动的神情,忽然想起她说过自己曾因身体发育被芭蕾教室劝退,难怪她看向舞者的目光满是羡慕。
不知怎么地,周从嘉的脑海里泛起乱七八糟的想象:陈佳辰那么大个胸塞得进这么小的演出服吗?会露点吗?屁股那么圆、做这些舞蹈动作岂不是撅老高?她也能把腿岔这么开吗?她学过芭蕾,下次是不是能试试更过分的体位?
周从嘉暗自庆幸陈佳辰因为身高和体型没走上舞蹈之路,否则他上哪儿去搞这种尤物,他对平板身材可没兴趣。
陈佳辰眼中的轻盈灵动成了周从嘉心里的干瘪无味,她知道了要气疯的,肯定会怒斥满脑子黄色废料,玷污艺术。
脑子里的龌龊想法根本停不下来,周从嘉面上还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下半身微微抬头,但在昏暗的光线下不明显。
胡桃夹子也许在专业评论家口中艺术价值并不高,但不妨碍陈佳辰爱死这种合家欢的剧目。
小时候生活在港区,父母恩爱,大大小小的节日都会带着陈佳辰庆祝一番,当然少不了关于圣诞的美好回忆。
后来父母感情变差,别说洋节,连春节、生日都过得冷冷清清,或者人齐全但是吵得火热。
再后来陈佳辰的热情也冷却了,多少次她装扮好屋子、准备饺子汤圆粽子月饼……等来的是什么呢?
父亲出差赶不回来,会转一笔钱作为补偿。母亲爽约后随口讲两句软话,一旦表示不满,方媛媛还会怨她小肚鸡肠太计较。
陈佳辰讨厌争吵,默默地忍了下来。就算父母都不当回事儿,她仍然坚持操办每一个节日。
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年的中秋节,陈佳辰与家政阿姨忙活好几天,制作了不少灯笼和花灯挂在院子里。当天她还亲自下厨做月饼,喜滋滋地期待着夜晚的赏月活动。
结果天黑后接连收到父母的电话,说有事过几天才回家,没解释原因更像简单地通知一声。
陈佳辰看向料理台,只剩两块玉兔月饼没来得及用黑芝麻做眼睛,她像个突然被放气的皮球,一下子没了精神。
家政阿姨过来打招呼询问还有什么要做的,没有的话自己也要回家过节了。陈佳辰木木地问了一句“过节呀”,阿姨正沉浸在团圆的喜悦中,朗声回道:“是呀,跟女儿约好过中秋,一会儿我顺道买俩月饼给她。先生夫人快回来了吧,我就不打扰你们团圆了。”
陈佳辰请她留步,转身把有眼睛的玉兔月饼包好,并着别人送来的月饼礼盒一起递给了阿姨:“他们有事不回来了,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不嫌弃的话就带回去吧。”
阿姨受宠若惊,还想推辞,一看陈佳辰情绪不太好,忙连声道谢接过东西离开了。
陈佳辰送走阿姨回到台子旁,一把抓起两只残缺的小玉兔往嘴里塞。味道真好,不甜不腻,就是太噎了,把人噎出眼泪。
灌了一杯水喉管通畅后,陈佳辰坐在台子下哭了一场。她边擦眼泪边自言自语道:“这么好吃的月饼,为什么都不回来尝尝呢?”
类似的体验太多太多,陈佳辰渐渐麻木了:没人陪才是常态,人生本来就是孤独的。如果有人愿意陪你,要记得感恩。
再后来陈佳辰不过节了,她宁愿伙同狐朋狗友去耍去浪,醉生梦死,也不想在家里唱独角戏,像个傻子一样。
上一个圣诞陈佳辰跟朋友们去roadtrip,好像很快乐却又没那么快乐,就这样把当地阖家欢乐的bigday混过去了。
如果没有两个月前与周从嘉那场并不美好的重逢,今年的圣诞陈佳辰恐怕会独自跑去加叻比哪个小海岛躺尸,熬过寒冷的冬天。
演出接近尾声,陈佳辰幼年时与父母快乐的记忆被唤醒,她偷瞄一眼身旁认真观看的某人,心间的暖流似曾相识。
陈佳辰想哭,自己快25岁了,早该是个标标准准的成熟大人,却依然沉迷于所谓童话的美梦中。她清楚是在逃避现实,但不肯承认。
又偷瞄周从嘉一眼,陈佳辰享受着被她称为“偷窃来的幸福”。虽然极其不道德,但就是克制不住的想找他、想要他陪。
顾不上唾弃自己不要脸,陈佳辰记起除了芭蕾熊出场时全场爆笑,周从嘉跟着勾了勾嘴角,整场演出他似乎无任何表情。
联想到周从嘉的童年,陈佳辰强烈的同理心逼出了她的眼泪:他不曾有过快乐的童年,现在看这种演出怎么可能产生共情呢?把他拉来其实是配合自己找寻缺失的仪式感,他本人真的会感到快乐吗?自己真是太自私了。
童年的追忆、有人陪过节的感激、对周从嘉的愧疚,参杂着一丢丢对两人混乱关系的迷茫,陈佳辰控制不住情绪,泪珠哗啦啦往下掉。
谢幕时周从嘉没听到身边人的掌声,扭头一看,陈佳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周从嘉小声问道:“你还好吧?”
“没事,没事,我是太感动了,被艺术折服。”陈佳辰哽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