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弦无法再听下去,泪早已滂沱如海:你别说了!
老朱头叹道:再不说,以后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说。因为你是个女孩子,又是伯伯从小儿看着长大的,我就总怕你在外头受人欺负,总怕你被人所害。但是伯伯错了,我虽然疼你,却毕竟不能护着你一辈子,而你也不需要我护着一辈子,你终究会有自己的天地。而你要是自由自在、快快乐乐地活着,伯伯就也没白养你,伯伯就也是自由自在,快快活活的。
阿弦哭道:伯伯!张手又想抱,却无力地垂下双臂,痛不可挡。
老朱头拍拍她的肩头道:我原本无儿无女,自打有了你,心里就想着把你当做我的亲生闺女,我知道我没这个福气,更没这个资格。只要让我从小儿照顾你长大,被你叫了这许多年的伯伯,那已经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其实我死都可以瞑目了。
我不要听了。阿弦泣不成声。
老朱头的双目里全是慈爱之色,他低头看着哭的无法自持的孩子:我原本想让你去长安,是想你找到你的生母,你问问她到底为什么要那么狠心,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孩子,你一向都在为了那些冤死受屈的人跟鬼讨回公道,这一次,我想你去给自个儿讨个公道。
阿弦慢慢地停下哭泣,怔怔看他。
老朱头道:但我又知道,如果你真的去,这一行千难万难,伯伯实在舍不得你去冒险,可是又知道,你一定要自己找到真相。所以阿弦,伯伯不会勉qiáng你,一切都看你自己的心意,你一直都是自由自在的,伯伯不会再给你束缚,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只要你觉着快快活活的,伯伯就也跟你一样高兴。
善堂。
数月的劳作已经初见规模,善堂早已不是以前那人迹罕至令人毛骨悚然的野狐居了。
白日里,有孩童们朗朗地诵读声,以及时不时响起、犹如报时的寺钟声,于朗诵声音之外,更添了几分禅意悠然。
此刻在善堂的正中殿阁里,两个人对面而坐。
袁恕己手肘拄着桌子,手掌拖腮盯着对面的人。他已经看了许久,对面那人的脸竟然没被他盯出两道伤来,也是奇迹。
大人在看什么?英俊默默地问。
袁恕己道:已经半年了,先生仍旧记不得自己的过往?
英俊道:怎么,大人急yù想知道?
袁恕己道:当然。
英俊道:请恕我爱莫能助。
袁恕己一笑:不必道歉,其实我该向你道谢,若不是你,这善堂的建造不会如此之快,而且那些孩子在你的教导下学的也极好。
因善堂修建的极好,英俊又会教,那些小乞丐孤儿们竟比寻常人家的孩子们读的都好。渐渐地甚至有临县的人闻名,也特意叫孩子过来听课。因此这善堂竟名声远播,热闹非凡,连带袁刺史的美名都也深入人心。
英俊道:我不必道歉,大人也不用道谢,既然如此,我还有一件事想禀明大人。
袁恕己道:何事,你说。
英俊道:昔年因小股战事不断,又加灾荒,四野之中死伤人命无数,那些无主孤魂的尸身多半流落在外,或被风chuī雨埋,或葬送野狗狐láng之口。
袁恕己道:你的意思是
英俊道:大人如今正重修了善堂,不如借此机会,请治下百姓们捡拾亡骨,统一葬埋,再叫寺僧念几昼夜佛经,一来于治下之地安净,二来,也是大人的善德。
袁恕己想起当初开建善堂之时,求助于阿弦的那个游魂,又想起雪谷里那些尸骸不由道:果然不愧是先生,想的十分周详。
英俊道:这等琐碎之事,大人愿意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