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弦从车辕处转头,见善堂的孩子们都站在一块儿,包括安善跟小典。
他们大声念道:物华天宝,龙光she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雄州雾列,俊采星驰。台隍枕夷夏之jiāo,宾主尽东南之美
英俊垂眸听着,忽地微微一笑。
这一笑,却淡若天山之雪,清若林下之风,却如此温文庄肃。
顿时惊呼声四起,晕倒了几个。
十旬休假,胜友如云;千里逢迎,高朋满座 家君作宰,路出名区,童子何知,躬逢盛饯。
英俊回身上车。
阿弦握着鞭子回头,任凭毛驴踢踢得得地往前,她在朗诵声中看着身后那些熟悉的脸孔,已经有人忍不住追了上来,孩童们,姑娘们,其中竟还有高建,他跑了十数步又停下,最后蹲在地上,像是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阿弦握着缰绳的手一紧,几乎要勒住了不许车再前行。
目光转动,是小典,陈三娘子,连翘,最后是袁恕己,他独自一人牵着马站在路边
只是,毕竟少了一个人。
阿弦无法再看,咬牙转身,望着前路道:驾!
毛驴低着头奋力往前。
阿弦始终盯着前路,不敢让自己再回头,因为一回头只怕就走不了了。
她的胸口起伏不定,半晌才说:阿叔,我心里好难过,我从来从来不知道分别是这样难过。
英俊并未回答,阿弦也不知他是不是听见了,只自顾自揉了揉鼻子:上次陈大哥不肯跟我告别,是不是就是怕我难过?
车厢中,是英俊道:等你见了他,可以当面儿问他了。
阿弦本正因离别伤怀,忽地听了英俊提起陈基,那份蔓延的难过之意才略止住:是,等见了陈大哥,我可以当面问他了。
此刻车已经走的远了,耳畔隐隐听到孩童们的声音仍在朗声继续:披绣闼,俯雕甍,山原旷其盈视,川泽纡其骇瞩。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舸舰迷津,青雀huáng龙之舳。云销雨霁,彩彻区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阿弦跟英俊等离开后半月,一日公务事罢,袁恕己独坐府衙,总觉着身遭空的厉害,如缺了点什么。
桐县的冬天来势十分猛烈,雪经常一下就是三五天,地上的积雪时常会没到小腿,袁恕己晨起习武的时候,家丁尚未来得及打扫,踩在上头咯吱咯吱地响动。
有一次他觉着有趣,竟脱口道:小弦子,你怕不怕这雪没(mo)了你?
说完之后,听不到有人回答,袁恕己回头看时,却见身后雪地之上空空如也,只有廊下吴成跟左永溟两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大概是那雪地的空跟白双双刺了他的眼,袁恕己心里竟很不受用。
他在豳州越来越得心应手,加上马贼平定,之前几宗案子又解决的甚好,起到了雷霆之威,故而豳州竟出现了有史以来最安定太平的岁月。
手头的公文早已经看完了,袁恕己看无可看,负手出门。
他沿街而行,走了半天,醒悟自己是在往朱家小院而去,忙又停住。
有些烦躁又有些难过地转身,随便选了一个方向而去,走不多时,耳畔听到喧哗笑语,鼻端亦嗅到酒气。
袁恕己抬头,若有所思地看见前方那高高挂起的红色灯笼,原来他不知不觉竟到了吉安酒馆。
正要转身离开,门口的小伙计偏生已经看见了他,忙跑出来殷勤招呼:袁大人,天儿冷,快进来喝杯热酒暖暖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