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弦垂手不语, 武后像是听见了什么荒唐的笑话般,笑了片刻, 才缓缓停了。
你喜欢他?玩味的目光盯着阿弦,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阿弦道:知道。
我看你是不知道, 笑容像是遇到凛冽北风的水,迅速地冷硬下来,当初我告诉过你, 好好做你的女官, 不要痴心妄想别的,当时你的回答我只当是年少气盛而已, 没想到你还真的敢犯这糊涂。
娘娘,我并没有糊涂。阿弦回答。
你没有糊涂?武后嗤地冷笑了出声, 声音略提高了些,你是女官,但在我的眼中跟百官是一视同仁的, 所以,去掉一个女的身份,你乃是正正经经朝廷的官吏!你不如告诉我,朝中的一位臣子,能不能说他喜欢上同朝的另外一位大人?
阿弦咽了口唾沫, 武后这种类比有些诡辩之意,但偏偏又让人一时想不出该如何回答。
武后见她不言语,继续道:我之所以破格提拔你为女官,便是因为看中了你的才能,你倒是也争气,入户部以来,就算是再难的差事,都未曾让人失望,你可知道我对你的期望有多大?本来跟陛下还想着年后将你擢升一级,你倒好,不思进取不说,反而说什么喜欢上了男人
不悦且恼,武后停了停:你这跟自毁前程有什么差别,你到底是太过自得了,还是被什么甜言蜜语冲昏了头了!
阿弦听到这里,才说道:娘娘
行了!武后不等她说完,便道:方才你所说的话,我可以当没听见过。之前你跟崔晔的那些琐碎之事,我也可以当从未发生!你若是明白我的用心跟对你的期许,那就好生想一想,你到底该如何选择。
阿弦却道:娘娘,我不懂,为什么喜欢一个人,会是自毁前程。
武后皱眉。
阿弦道:娘娘方才说上回我跟您所说的,其实并不是什么年少气盛,那是我的真心话,到现在也同样这般以为。我并不认为喜欢一个人跟当好女官之间会有什么冲突
武后无可忍般喝道:幼稚!还不住嘴!
阿弦只得停口。
紧紧地抓着手中的暖炉,指骨都因此微微泛白。武后qiáng压心中的怒意:你回答我,崔晔对你又是怎么样?你们难道已经
阿弦道:娘娘想问的是什么?
武后徐徐道:你们是两qíng相许了?
虽知道崔晔对自己的心思,但若当着武后的面儿说阿叔喜欢我,却仍叫人难以开口。
阿弦便低声回答:我不知。
武后略松了口气,她略一思忖:你若是喜欢的是什么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倒也罢了,如果是崔晔,那万万不能。
心一紧,阿弦忙又抬头。
武后对上她惊疑的眼神,冷笑:崔晔家世显赫,人物出色,如果你跟他有什么此事被天下人知道,他们会怎么说?他们从此不会看重你的才能,只会认定了你是靠男人,不管你做的多好,一旦提起你来,他们只会先说起崔晔的名字,而你,只是在他羽翼之下、微不足道无足轻重的一个女人罢了。
武后说罢,看着阿弦沉默的模样:你并不蠢笨,不如想想看,长安城里其实也有许多知书达理甚是出色的女子,不乏饱读诗书,出口成章的才女,为什么她们却不曾入朝为官,为什么是你?
阿弦抬头看向武后,却见武后的双目灼灼:因为,她们一概出身显赫,就算她们有这个胆量敢出来跟男子争锋,就算她们的确能做出点儿什么来,在别人看来,这种殊荣也自跟她们的出身脱不了gān系,也必然是他们父兄、亲族的助力,而跟她们自身的能耐无关。你信不信?
阿弦深深呼吸:所以娘娘用我,因为我没有显赫的家族,没有来历,什么也没有?
奇怪的是,鼻子忽地微酸,双眼湿涩。
你说的没错,就是因为你一无所有,武后笑的冷静超然,你来自僻远豳州,孤身一人,却在长安城里掀起那一层层惊涛骇làng,所以你是最合适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