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弦抱着武后,伏在她的肩头:我从想不到,竟会有这样一日。
武后一怔,突然也生出些心酸来,她举手在阿弦的背上轻轻拍了拍,并没有说话。
良久,阿弦才松手,道:娘娘知道,为什么我刚才说,我这一生中,最不想失去的是伯伯跟阿叔吗?
武后垂眸:我大概知道,是朱妙手把你从小养大,至于崔晔他也对你多有照料。
您只说对了一半。阿弦抬眼望着武后,道:我打小儿跟着伯伯,不管多苦多难,因为跟着伯伯,就觉着没什么过不去的。我自以为是孤儿,但伯伯就是我的爹娘。
武后自诩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听着阿弦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忍不住眼睛湿润,她从不肯轻易在人面前落泪,也绝少如此,自从当年从宫中到感业寺,再从感业寺回宫的那一刻起,她发誓自己绝不会再做无用的啼哭,除非每一滴泪都落的自有所值。
阿弦道:那天,伯伯离我而去,我本也想跟着伯伯走的,那时是阿叔救了我,阿叔对我来说,并不仅仅只是多有照料那么简单,他是亲人,是我喜欢的人。我从小流落,时不时地又会见到不想见的那些东西,许多人、连同我自己都觉着我是不幸的,但是伯伯教养我在先,阿叔保护我在后,我觉着我又是幸运的。
武后抬手,悄然掠过眼下。她试图笑一笑:现在已经好了,你终于回来了。
阿弦道:是,我终于回来了,但我之所以能走到您的面前,是因为阿叔。
顿了顿,阿弦直视武后温柔的眼色:就像是您所说的,阿叔什么都好,只是身体欠佳,这次他去随军,我本想进宫求qíng不许他去,他反而劝我,说了很多大道理,他告诉我,吐蕃贪得无厌,如果不狠狠反击,迟早大唐会有一场极大的危机,他虽然力薄,但为了家国,却也不惜一切。我懂,我也赞同他所说的,所以我想跟他一起去,总算是患难生死与共罢了,他却又劝我,说是家里的太夫人跟夫人年纪都不小了,需要有人奉养让我好好地留在长安,替他尽孝,所以,我也答应了。
武后默然听着,面上的表qíng,就像是天际的云一样,看似岿然不动,但却时时刻刻都在变化。
阿弦笑笑,却因为难掩心头酸软,笑影之中,带着泪影:他对国,对家,都算是无愧于心的,可是前几日我还因为自己的不懂事而误会了他。
误会武后眉峰微微一蹙。
阿弦却并未细说,只轻声唤道:母后。
嗯?武后一愣,急忙答应。
当初伯伯去后,是阿叔救我护我,阿弦道:您说,如果阿叔跟伯伯一样,突然离我而去,还会是谁来救我?或者会不会还有那么一个人?
武后心头巨震:阿弦!
阿弦的脸色却很平静,这对向来xingqíng激烈的她来说是极反常的,反常到让武后的心就像是被狂风掀起的河面:不许胡说!她紧紧地握着阿弦的双手,如果、如果真有什么不测,那么还有
阿弦知道武后将说的是什么,她并没有想等武后说出口:阿叔跟我之间的羁绊,远远超乎您的所料。我知除了他之外,世间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阿弦说完,挣脱武后的手。
她退后一步,向着武后跪地,认认真真磕了个头:娘娘,我告退了。
武后叫道:阿弦!
阿弦却置若罔闻,转身往外,如风般出了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