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恐惧不安,难道他辛辛苦苦来到长安,就是为了当一个仵作杂役吗?从未向任何人说起,他害怕这种无能为力死水无澜的感觉。
没有任何希望,才是最绝望难受的。
给阿弦写信的时候,已经是一年以后了。
当初站在朱雀大道上望着大明宫起誓的青年仍在,却不是先前那样踌躇满志了。天下人并不知道有个叫陈基的大人物,只有长安京兆府的人,约略有几个,知道殓房里有一个叫做张翼的青年。
张翼陈基觉着有些讽刺,他特意换了一个名字,谁知过了这么久,他的翅膀,一直都是垂着不起,或许会一直都如此委顿下去。
身为殓房杂役,监牢里有些意外身死的囚犯,自然也是陈基等来搬运处置,陈基也认得了管牢房后门的一个姓罗的小头目,听他言谈之中似颇有些门路,因此陈基时不时地用自己的月俸来买些东西,奉承此人好吃好喝。
这人看出陈基的意图,就也故意夸大其词,许了他许多好话,陈基虽觉着此人有些不太可靠,但有些不切实际的希望,总比一丝也无要qiáng,是以仍是假作不知,仍用酒ròu等笼络着他。
谁知真正用到罗狱卒的时候却是因为阿弦。
有人在明德门打了李义府之子、千牛备身李洋的消息,自然传的半个长安都知道了。而薛季昶在京兆府门口保住此人、却因此丢官罢职的事,陈基也知道。
罗狱卒吃了几口酒,笑道:这薛季昶,难道当自己是长孙无忌褚遂良不成?还是以为自己是太子殿下,或者沛王殿下呢?竟敢当面儿跟李家的人作对,这不是寿星老上吊,活得不耐烦了么?
陈基只是笑着给他倒酒:说的是,主簿那个位置,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有的人想进一步还不可能呢。薛主簿竟这样轻易地断送了自个儿的前程,倒也是可惜了。
罗狱卒听出他的意思,吃了一口酒:可不是么?不过我看着也是个人的运道有关,我也常常听人说薛主簿有些真才实学,是个能人,但能又有什么用?时运不济,就只能丢官罢职还是当个平民百姓。
陈基眼中有些黯然。罗狱卒扫他两眼,复笑道:其实也有些可笑,为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差点儿把xing命都搭上。不过说起来,这个被拿进牢房的少年,倒也有些古怪。
陈基见他每每对自己的事推三阻四,满心烦躁,又不敢表露出来,只得qiáng作欢容:有什么古怪?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孩子罢了。
罗狱卒道:这可不一定,我听说宋牢头对他有些另眼相看,还有苏奇那几个人,几乎当那小子是活菩萨一样,每天jī鸭鱼ròu地供给着,也不知是因为薛主簿的原因,还是怎么样。
陈基试着猜测:难道这少年也有什么根底?不会是哪家的高门公子或者王孙子弟?
罗狱卒不屑笑道:我去看过,只是个瘦瘦弱弱的小子罢了,想来最多不过十四五岁,名字有些古怪,叫什么十八子。
陈基正因心闷要吃一杯酒,闻言那手一抖,酒杯跌落地上。
罗狱卒道:怎么了?
陈基道:他当真叫做十八子?他是哪里人氏?
罗狱卒挠挠头,皱眉想了半晌:据说是豳州来的?是了,你是不是也是豳州人氏?
罗狱卒毕竟跟陈基熟络,是以记得此qíng。
罗狱卒问罢,又道:对了,还有一件怪事,宋牢头他们,最近在找一个叫陈基的小子,豳州人氏,他们找的有些急,不知道是怎么样。
陈基原本还心怀侥幸,觉着这监牢里的少年大概是偶然巧合,重了十八子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