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侯愤怒,起身喝道:周国公!
敏之笑道:你想怎么样?
梁侯指了指他,终究没有发作,只对许圉师道:许侍郎,我的眼前有妨碍之物,不堪入目。如今酒已经喝过,我告辞了。
许圉师忙道:如何这样快就要走?却并不十分拦阻,起身相送。
敏之兀自在后笑道:咦,你的眼明明都瞎了,怎么还能看见不堪入目之物,多半是你自己的心脏,心里有什么,看见的就是什么。
武三思正转身,听了这句,脸色更是铁青。咬牙切齿地拂袖去了。
许圉师陪同武三思出厅往外,却见外间的这些宾客正十分尽兴,围在一张桌上不知在哄闹什么。
隐隐地听见有人说道:我最喜卢升之先生的那句云疑作赋客,月似听琴人,实在是妙趣横生。
另一人笑道:且慢,我却最赞先生新作人歌小岁酒,花舞大唐chūn,糙色迷三径,风光动四邻,愿得长如此,年年物候新,何其古朴雅致,回味无穷。
武三思回头瞥去。
却见阿弦也正在那桌子旁边,同时还有一个熟悉的人在,斯文一表,光彩照人,正是卢照邻。
武三思便假惺惺道:原来卢照邻先生也在。是许侍郎相请的么?
卢照邻原先因那两句诗获罪入狱,此事跟武三思有直接关系,虽然明面上并未宣示,但私底下早dòng若观火,人人心照不宣。而此事对武三思而言仍是一根刺。
许圉师当然知道内qíng,便道:卢先生的才学是长安之中数一数二的,着实令人倾慕,他能来也实在是蓬荜生辉。
武三思哼道:才学是有的,但是文人就该安分守己,若是试图兴风作làng,任凭他多大的才学,也终究是一具白骨。
许圉师皱了皱眉,又笑道:卢先生向来沉醉诗qíng,最近又打算离开长安寓意于山水之间,之前的种种,许是巧合而已。
武三思道:最好如此。
却又不愿同许圉师之间闹得太僵,因又笑说:今日是许侍郎大寿,就不说这些扫兴的话了,既然卢照邻不日就要离开京都,那就让他在府内陪着侍郎尽一尽兴吧。
许圉师道:梁侯所言极是。这才送了武三思出门而去。
许圉师回来的时候,却见那桌子上围着的人越发多了,宾客们都忘了吃酒,议论的议论,倾听的倾听,有一个声音力压群雄,叫道:你们说来说去,说了这个许久,照我看,卢先生的诗作里能称之为千古名句的,首推那两句,你们说了这许多,也终究比不上那两句。
客厅内瞬间鸦雀无声,跟许圉师结jiāo的自然都不是等闲之辈,腹内多是有墨水的,而但凡是文人雅士,又有哪个不知道卢照邻,以及那一首《长安古意》?
众人面面相觑,心有灵犀。便有个声音低低念道:借问chuī箫向紫烟,曾经学舞度芳年
却又有无数个声音,齐齐地接了下去,众人都道: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声音惆怅低徊,叫人动容。
许圉师看的喜欢,听的高兴,正要上前去寒暄几句,却忽然瞥见卢照邻的脸上却并无欢喜之色,相反,双眼中竟透出些许沉痛之意。
许圉师一愣,再看之时,卢照邻却又转作欢容,之前的那一抹伤感痛楚,竟似只是他的错觉而已了。
且说众人都在厅内谈诗论句,谁也没发现,原先站在卢照邻身边儿的那小小少年已经不见了。
原来阿弦左顾右盼,见厅内并没有那道想见的人影,且众人都把卢照邻围得紧紧的,阿弦便悄然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