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众人闻听,或激赏,或感怀,又有人飞速地抄录下来,字字句句品评起来。
门口处,崔晔听到迸水惊愁鸳,空思玄靥游几句,垂眸点了点头。
却有人奉了一杯酒上来,卢照邻双手接过,正要饮尽,目光越过厅内众人,忽地看见门口的崔晔,那端着杯子的手便簌簌地抖了起来。
这动作甚是细微,甚至连他身边儿的人也未十分察觉,崔晔却留意到了,耳畔蓦地响起方才阿弦在外对他说过的话。
其实,对于卢照邻所念的诗,阿弦并不是十分懂得其中意思。
但只听那声音朗朗清清地念诵,比唱曲还动听不知多少。又看满厅内众人沸腾,qíng形热烈之极,阿弦隐隐感动,越发倾倒,不由心满意足地叹道:卢先生真是才华横溢啊。
敏之在旁看她双眸闪烁,便道:这有什么稀奇。
阿弦听到什么稀奇,吃惊地回头。
敏之抬手在她的额头上瞧了一下:我又不是说我也能如此作诗,只是说范阳卢氏里的才子儒士最多,似他这般也是稀松平常。
阿弦仍是一脸不服,敏之道:你不信么?远的且不说,比如先前崔晔的夫人卢烟年,跟卢照邻似有些亲戚相关她虽是个女子,却是人人称道的才女,之前都传说崔晔死在羁縻州的时候,纪王还惦记着她呢
阿弦吃了一惊:什么?
敏之自忖失言,但却也不屑隐瞒:这也并不是什么机密之事,纪王也是个爱诗喜文的人,才子佳人互相倾慕,有什么了不得的。再说崔晔若当时真的死在羁縻州,难道要让卢烟年这样的绝代佳人寡居一生?连我都觉着bào殄天物
阿弦见他又开始胡说八道,喝道:好了好了!简直不堪入耳。
敏之笑道:巧了,之前梁侯说我不堪入目,到你这里又是不堪入耳,你到底是谁的人?
阿弦道:我不是谁的人,我是我自己。
敏之道:反了你了!
此刻有人叹道:怪道杨盈川曾说愧居卢前,卢升之的诗词造诣已臻化境,我等望尘莫及也。
也有人道: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便能力压千古名句,只是今日对晚鬓将秋,迸水惊愁鸳,空思玄靥游等数句,颇显孤冷之意呀。
升之莫不是心系哪位佳人?故而才能做此千古之叹?
众人谈论之中,卢照邻笑道:卢某làngdàng半生,孑然落魄,一身只是习惯花前月下,欢场之中买醉而已,自也见识许多佳人,佳句偶得不足为奇,诸位莫笑才是。
众人轰然说笑,又有说要介绍佳人给卢照邻的,莫衷一是。
吵嚷之中,卢照邻笑道:各位的好意我已心领,只是我早就定好要离开长安了,以后山长水远,萍踪不定,哪里敢辜负佳人?
阿弦听到这里,思忖分别在即,因叹了声。
旁边敏之道:若说此人的才学诗qíng,倒果然是没什么可挑,只是谁让他得罪了武三思?注定仕途坎坷,离开长安倒也是上上之策。
阿弦暗中皱眉。
敏之又道:不过他那句借问chuī箫向紫烟,曾经学舞度芳年,得成比目何辞死敏之念到这里,忽然神色大变,戛然而止,转头瞪向卢照邻。
阿弦正在听着:怎么了?
敏之不答,双唇紧闭。阿弦道:殿下?你要说什么?
敏之才回神,他低头看一眼阿弦道:没什么,我想说的是这个、这一句的确是好极了。
最后好极了三个字,却无端地有些掷地有声,沉甸甸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