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愣了一瞬,不可思议地反问出声:“你刚刚说什么?你说你……‘感化’了那位关系不好的同门,完全能做到和对方友好相处了?”
这不就是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变相承认自己的过错么?
面对着关系不好的对头、门派长老、乃至于门派掌门,他到底哪来的胆子,直接就无所畏惧地把自己过去用来对付其他同门的态度和手段,照搬到他们面前的?!
虽然身居高位早早学会了不动声色,但亲眼见证这一奇事,还是难免因此而产生情绪上的波动。
沈宁只打眼一扫,几乎就能从对方眼角眉梢的细微神态变化上,读出来对方此时内心的错愕。
怕是这些人真的都想不通他到底为什么要直接应下,还说得这么直白吧?
——这当然是为了能尽可能引导话题了。
越是惊讶错愕,越是好奇他的反应猜测他的心路历程,之后他便越是能借此成功引导后续话题发展的方向。
这不,看这些人的反应,现在的话题已经集中了他看似异常的反应上,暂且自然而然地过渡到了他想要的方向。
沈宁显得很坦然的样子:“对啊,我已经私下和阙师弟说好解决了问题。作为同门师兄弟,未来也必将能做到友好相处。”
“至于别的……那都是我们之间你情我愿提前说好的私事。阙师弟至今看着还好好地待在门派内,看着一点事都没有,我和他之间也压根就没什么会影响这段‘友谊’的东西。”
“这根本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误会。掌门师叔,您还有没有别的事要问?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还是那套你情我愿的说辞。
沈宁大概是捏准了阙星澜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都不会在这一点上反驳他。
在他本就没做错的前提下,就算是天道也要讲基本法,于是谈起这一点时,就算是站在门派掌门面前,说话间依旧是一份肆意的模样。
掌门见状犹豫了片刻,虽然不是很喜欢沈宁摆出来的这幅不屑于遮掩自身恶意的姿态,但过去和沈容还算不错的私交到底还是让他保有了那么一分理智,思考这场闹剧的前因后果。
他不像是徐怀瑾那样的君子,过去处理门派俗事、和其他各方势力打交道的任务也注定了他待人接物间,会比其他普通修士多上那么一分圆滑。
徐怀瑾口中的阙星澜至今还好好地活在门派内,沈宁表现出来的自信又间接表明了那位受欺负的弟子没胆子诉苦。
在这样的前提下,若是当真顺着徐怀瑾的意思对沈宁进行惩戒,真要狠下手去惩罚估计也罚不了多少内容。
做事如此有条理……也不知道该不该夸赞沈宁这幅做起坏事后,近似于天赋异禀般能精准踩准所有人底线的才能。
只是以如今沈宁越发恶劣的脾性来看,如果真这么做了,未来那位本就选择退让的外门弟子恐怕就得跟倒霉了。
等到沈宁结束所有惩戒恢复自由后,十有八九都还得额外再经历一场额外的无妄之灾。
怕是最后除了徐怀瑾师徒认定的公道外,当真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现在事情已经闹得这么大了,说不定沈宁口中的那个阙星澜这会儿已经惶惶不可终日,忐忑地缩在房间内担忧起自己的未来了吧。
真是造孽。
为防伤及无辜,要不就直接先这么把沈宁放走算了。至于沈宁那看着明显不够正派的性格,以后再找机会看看能不能掰正……
这样既能安抚住爱子心切的沈容,也能用来说服为自己的亲传弟子讨公道的林清源,真可谓是两全其美。
掌门心里已经有了成算,也做好了之后再把自己的这段心路历程细细掰碎和徐怀瑾师徒说明的打算。
只可惜在经历了一轮的失败后,徐怀瑾显然没有这份额外的耐心。
看见掌门沉默地不吭声,做出一副和先前后山上看见的那些同门一样,好像已然隐隐被沈宁那套强盗逻辑说服了的样子,徐怀瑾这会儿是真的有些要坐不住了。
——如果连紫阳宗掌门都认可沈宁的话,那他一贯以来的坚持又都能算是什么东西呢?!
徐怀瑾脸上至此终于露出了一丝仿佛绝望的神情,他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气急了实在想要说明自己的想法和追求。
只是话还没说出口,便被他的师尊林清源伸手拦下了。
相比起徐怀瑾,年岁更大的林清源倒是比自己的这个弟子更懂一些人情世故,也知道这会儿徐怀瑾就算是想着要讨回公道,也不能情绪上头对着掌门大呼小叫。
但他对人情世故的理解大抵也仅限于此了。
迎着徐怀瑾带着点希冀的视线,林清源至此终于出声,间接给予自家弟子的想法以肯定:“可是沈宁,你要是在最开始就不为难对方,并且三番四次找对方麻烦甚至抢钱法宝的话,像是阙星澜这样一位实力出众的外门弟子何故要这样与你虚与委蛇,并在最后只能靠依附你才能在门派内正常生活?”
“你最开始就不该因为个人的喜恶欺负同门——这就是你的过错。”他在最后说明了自己的结论。
而即便面对着这样的指责,沈宁看着依旧淡定:“这就算是欺负么?可我不过是简单展露了一下我的实力,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弱小,最后也是他自己选择了屈服。”
“所有的资源总会在自然规律下层层向上集中,就好像小门派相较于大门派,城镇里的普通人相较于修真者,更甚至于门派内的低阶修士相较于高阶修士。我和他之间的关系最多也只能算是弱肉强食吧?”
“而弱肉强食?这多正常。就是门派内争抢去往秘境的名额,都要求从一群人中择优挑选,更别说我以前也没见长老您什么时候兼济天下,把自己手里的名额让给其他非亲非故的低阶修士啊。”
“他给我好处,我给他庇护保他平安,这是多正常多合理的一次利益交换。他本人都不见得有意见,我倒是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插手其中,多管闲事。”
“还是说,我之前对徐师兄你说话比较难听,所以被徐师兄你记恨了?”沈宁故意这么问了一句,并在之后用近似于挑衅的态度轻飘飘地道歉,“好吧,如果真是这样,真是因为我过去的不妥惹得师兄您不满,那我确实也该道歉。”
“毕竟徐师兄你和我一样都有个门派长老的师尊,光是对比修为我也并不占优,这么看来我无论做什么也确实都是应该的。”
“徐师兄,我现在就和你道歉,我当时的措辞确实有些不大合适,我确实不该说阙师弟是我脚边的一条狗,这却确实不够文雅,实在是脏了徐师兄您金贵的耳朵。”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好的坏的全让沈宁一个人说了个干净,这让听到这一番话的徐怀瑾越发心情复杂。
徐怀瑾看着沈宁那副好像真的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的样子,听着对方口不对心的歉意,突然觉得有些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