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幽深无底的山洞,从那个窄窄的洞口,沿着崎岖不平的石壁而下,到底就发现里面居然有个诺大的空间;这个天然形成的山洞无光无声,唯有沿着内壁缓缓而下的水流凝聚成滴落到石头上的滴答声。
但在某时某刻,这个深不见光的黑暗之地会得到月光的一丝垂怜,清澈明净的白光从一个缝隙处落在这个山洞中,成了黑暗中的一丝光明,在这光明之下,一人匍匐在地。
那人全身赤裸,无丝缕蔽身,但额头上却绑着一个脏破不堪的麻带;
丛生的乱发和胡须掩盖住了整张脸,那双眼睛中只有迷惘和对这月光的渴望,他颤巍巍的举起瘦弱的手臂,想在这光中抓住什么,手指在不停抽动,但月光是抓不住的,那时那刻过去之后,山洞又重回黑暗,那人也被黑暗淹没。
在水滴声之外,山洞一角又传来一阵桀桀笑声,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看着这绝望的人,口中兴奋的说道
“绝望吧,绝望吧,只有越绝望,才能越知道月光的伟大!”
而在一轮清潭中,明晃晃的弯月倒映其中,宛如触手可及。
阿青盘腿坐在冷月潭中的一块圆石上,下半身浸于潭中,专心感受着这潭水直透心魄的冰凉。
在岸边,老欧则拿着一壶酒,半卧在草地上,喝一口酒,就自语一句;
“嗝,这酒还不错…”
看了一眼在潭中面色宁静,剑眉回鞘的阿青,老欧再灌了一口酒
想不到自己寻到的这冷月潭倒是先给这个小丫头用了。
自古修剑者最怕杀意蚀心,而自己又无法控制,往往就是入疯入魔的下场,剑术越高深者,所遇到的心魔也就越强大;
剑虽为百兵之皇,但终究是个杀伐之器,只有持剑者的心志够静、够平、够和才能压制得住它。
老欧想到此处不觉有些可笑,摇了摇头放下了酒壶。
一个剑客最重要的不是剑术,反而是心性,大概是世人万万想不到的吧,不过有一点倒值得奇怪,为什么雷音寺那群秃驴从不用剑呢,他们应该是最不会失控的一群人吧…
思绪乱飘的老欧有些醉意上头,干脆躺了下来,嘴里还不停说着“运啊,命啊…”这样的话。
不消半会,就都成了一阵打呼声。
原来这冷月潭,潭底有一片奇石,寒冷无比,若是寻常人摸到一瞬就会有自己魂魄都被冻住的感觉;但在剑客的手里,就成了再难寻得的宝物,手持奇石,打坐修心,压住练剑而生的杀心,便有可能再上重楼。
而奇石在冷月潭中的效果却更佳,潭水环身,水流瀑布之声震耳,让在其中之人什么杂念都一扫而光,所思所见唯剩自己的本心;
因清潭始终有一轮冷月挂于其中,老欧便称它为冷月潭。
从瀑布跳下掉入冷月潭后昏迷三天的阿青,自从恢复行动后就夜夜泡在这潭水中,感受这冰凉,也真正看到了自己的破碎剑心。
在阿青的眼中,那其实就是曾经的自己,一个牧羊女,但脸上不再是曾经驱赶着羊羔时的无忧无虑,而是充满了扭曲,不忿,惊惧,阿青从没见过这样的自己。
阿青想要靠近她,但无论是谁,那个小牧羊女都会拿起手中的竹杖,乱挥乱舞,不让任何人近身,因为她怕了,真的很怕很怕。
阿青缓缓睁开了眼睛,轻叹了一声,虽然潭水帮她稳定了剑心,但还远远谈不上修复,这条缝太深太长,大概从长恨崖跳下时就已经被凿开了。
第一缕阳光照了进来,冷月早已悄悄淡去,阿青起身拿起岸边的衣物,到林中换了出来;
出来时看到老欧还在草地上呼呼大睡,阳光照在脸上也毫无察觉,阿青也不打搅他,自己走回了木屋。
还未走到,发现在屋前林星轮已经舞起了剑,这剑法就是那夜老欧在月下舞给她看的那套;
其实阿青并不懂剑法的好坏,她单纯的只会像门外汉一样用好不好看来形容,因为她自己出剑,只凭本心。
林星轮也看到了她,一个潇洒的回旋,就收起了剑背在身后,走上前去,对阿青道
“回来啦。”
相视一笑。
“是啊。”
“阿花还睡着呢。”
“是嘛。”
原本想进屋内的阿青听到阿花还没起,就停下了脚步,不想惊扰到她,便在屋前的木椅上坐下,一夜的疗伤,让她确实有些乏了。
“累啦?”
阿青睁眼看到的是林星轮明亮的眼睛,他像小孩子一样蹲在了阿青的面前,歪着头,脸上充溢着关心。
“饿了吧,呐,快吃!”
一会又把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烧饼递到阿青的面前;
也不知道这大清早的,哪弄来的烧饼,居然还热乎着。
这林星轮也是个古怪的男子,从阿青姊妹上山后,生活起居,洗衣做饭什么的都由他包了,就连老欧对此也是习以为常,说是徒弟,倒更像个管家;
偏偏这对师徒也不讲什么尊卑上下,一个讲小混球,一个就敢回老混蛋,每天不吵两句嘴就不舒服似的,就连练剑也不见到老欧指导过林星轮,他也只在清晨这个时候练剑罢了。
阿青嘴里嚼着烧饼,看着又开始舞剑的林星轮,还是那一套,但和老欧舞的比总感觉少了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