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漾仰面朝上,蜷缩在裴白珠怀里,如同抱婴儿一般的姿势。只是这具伶仃身躯几乎没有一丝肉感,凸显的肋骨在薄嫩的皮肤下根根分明,硌得她极为难受。衣服布料也不透气,渗出的汗水黏连着猫毛,湿答答又闷烘烘的,汗腥味也散不出去,仿佛身处蒸笼之中让她濒临窒息。温漾搞不懂这么热的天裴白珠为什么要穿件长袖。
她实在受不了了,挥动爪子挣扎起来,裴白珠却丝毫没察觉到她的不适,还在一路颠簸地狂奔。她终于忍无可忍地吼出声,让裴白珠把自己放下。
裴白珠刚冲进家门,就隐约听到有人在叫喊,他顾不得歇口气,立即警惕地扫视四周,发现家里空无一人,心里越发的慌乱,直至感受到胸口的动静,他提起衣领,低头将目光缓缓落在怀里正扑腾着的小白猫身上。
声音…总不可能是从这里发出来的吧?
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了好半天,温漾被热气和汗味团团包裹着,耐心早已耗尽。虽然面对一只猫从嘴里蹦出人话的场景任谁都觉得毛骨悚然,但她还是别扭地再次张开口,“那个…你能把放我下来吗?”
裴白珠惊得目瞪口呆,想揉揉眼睛确认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又觉得应该掏掏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岔了。
见裴白珠仍旧一副不为所动的傻样,温漾有些恼了,“听不懂人话?”
裴白珠这才回神,小心地将她从闷热的衣服里解救出来,放到地上。
他跟着蹲下,轻按着她以防她乱跑,语气里满是惊奇,却毫无惧意,“你、你怎么会说话呀?”
温漾从憋闷的环境中脱离出来,先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待她看清四周熟悉的摆设,立即便明白了自己身处何处。尽管墙上的钟表滴滴答答指向下午三点,但屋子里昏暗得好像永远从未感受过阳光的照射,温度却没比外面凉快多少,依旧热得够呛,她索性顺势瘫倒在地,汲取着地板透出的微弱凉意,并未回应这个问题。
而满脸天真的小裴白珠已经按捺不住兴奋,气喘吁吁地追问:“你是神仙吗?!还是妖怪?”
想到后者,裴白珠不免感到有些害怕。电视上的妖怪总喜欢捉人吃,可这只小猫从未伤害过他,还帮他从那群人手里夺回了这个月要交给学校的饭钱。
那些钱可都是他一个一个收集爸爸喝光的酒瓶,还有每天在垃圾堆里捡废品换来的。要是真的被他们拿走,他只能迫不得已向爸爸讨要,那样的话,他可能就没法继续上学了。
所以就它算是妖怪,也肯定是只好妖怪。
裴白珠的小脸瞬间又舒展开来,显露出放松的神色。
温漾将裴白珠脸上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一下子便看透了他的心思。反正也无聊,话已出口,不如逗逗他,给自己找点乐子。
“你说普通话,我有点听不懂这里的方言。”
“哇!你真的会说话!好!”裴白珠激动地赶紧改口,随后他又反应过来,“你听不懂…那你是从哪里来的?”
“这是秘密,不能告诉你,”温漾故作神秘,接着又道,“把你手拿开。”
“好吧。”
裴白珠从温漾身上收回手,抹了把额上细密的汗珠,今天的运动量已达到极限,加之炎热的天气更是让人吃不消,渐渐地,他感觉自己肩膀像抗着两块沉重的大石头,他最终支撑不住,无力地一屁股跌坐在地,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难看。
温漾被吓一激灵,忙站起问他:“你是不是生病了?”
裴白珠摇摇头,胸腔里仿佛有团火在烧,他艰难地吞了口唾沫,试图缓解那股干涩的燥感,“只是有点热。”
“热干嘛还穿这么多?”
“我、我爸爸不管我,以前的衣服我长了个子都穿不下啦,”裴白珠捏着衣角,语气饱含窘迫,“身上这件,还是捡别人不要的。”
温漾的目光随着他的话语,不由转移到他穿着的那件布满线头、袖口还有几个疑似被老鼠咬出破洞的衣服上。她先前只注意到裴白珠那张稚嫩却分外精致的脸蛋,这会儿才开始细细打量起他——
头发乱糟糟,全身灰扑扑,鞋子还开了胶都快要裂成两半,简直活像个小流浪汉。
这副惨兮兮的模样令温漾几乎下意识回想起自己在孤儿院度过的童年,那时生活艰辛,一切所需都得依赖社会援助。但援助的东西也不是随便就能得到,得去争去抢。她长得瘦小,总是争不过别人,谁都能踩一脚,比起裴白珠也没好多少。那段日子里,又有谁给予过她安慰关怀,最后她不还是独自咬牙努力长大了吗?
温漾还没修炼到因为自己淋过雨,就要给别人撑把伞的无私境界。她内心深处总有一种难以释怀的不公平感。
面对小时候的裴白珠,她既没有半分同情,也不会恶意讥笑他的不幸。将两人之间的恩怨对准现在这个弱小无知的他,实在不至于。 于是她很随意道:“原来是这样呀,不过万一中暑就不好了,要不脱掉透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