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节(微博补全版,无肉)(2 / 2)

听门关阖,随手脱去外套,罗生生走进厨房,撸起袖管,开始翻箱倒柜地寻找,“家里没什么吃的了,我明天要回澳洲,冰箱就剩几瓶水,估计只够用来烧一壶茶。哦,对了,我记得你以前喜欢红茶,这里有包小青柑,要不就将就着泡它?”

“我都可以,你随意就行。”

“嗯,那你先在沙发坐会儿,我马上弄好。”

“不急。”

眼见她转身背过自己,程念樟也不再拘着,大方解除衣扣,边走边脱,顺带着环视了一遍她的公寓。

目之所及,落地衣架上的男士外套,冰箱门上被用磁铁固定的拍立得合影,还有各种成双出现的生活用品……一切都指向着另一个男人在她生活里留下的痕迹。

很碍眼。

“冒昧问一句,你家可以抽烟吗?”

“不能。”罗生生当时正忙,想也没想,直接给出拒绝,话毕做完手头洗洗刷刷的活计,待到妥帖,她又忽而摁开抽油烟机,撑桌叹出口气,朝他勾勾手道:“实在想抽就到这里吧,最近公寓的新风坏了,烟味很难散,你这人抽烟又没个把控,晚上万一我闻到了,多半会睡不安稳。”

她还是老样子,想一出是一出。

程念樟听后默然放下大衣,再走到灶前,长腿抵着桌沿与她并立,偏头点上支烟,姿态一如过去。

这间公寓面积不大,暖气一经开启,室温便攀升很快。男人现时上身只留了件黑色底衫,薄绒精织的料子,针脚很密。发汗的缘故,程念樟身上香水后调的药苦开始清晰,丝丝缕缕地萦绕在他周围,诡异而又好闻。

罗生生循着气味好奇睨了眼,目光斜对过去,刚好落在这人下腹的位置。那里伴随呼吸或有起伏,偶尔还能窥见肌肉的纹理,看久难免让人联想起些别的画面,她怕起臊,就又若无其事地挪开了视线。

“今天你和闵福泰聊得怎么样?”

程念樟下意识挪远半步,避她吐掉口烟,率先打破了沉闷。

“嗯?哦……”他话题切得突然,罗生生当下正在走神,心里想着些南辕北辙的事,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怎么讲呢……今天和他只聊了点笼统的东西,送奖、宣发之类,闵老板也有给我一些承诺,但整体只能算半只脚落定的状态,刚才进门时候也讲了,结果还说不太准。”

“哦?送奖应该还早,没和他多讲讲眼下吗?”

罗生生撅嘴摇了摇头,“我想谈的,想和他多聊一点细节的东西。可每次一讲执行,这个闵老板就喜欢顾左右而言他,话里话外都是让我拉你垫背的意思,特别鸡贼!”

“我印象里闵福泰为人不错,应该不至于落得这种评价?”大概是听出了她在工作上,没有对自己设防的想法,程念樟说时含着笑,语气亦很轻松。

话半他停顿片刻,借向水池抖烟的动作扫了眼身侧,发现罗生生面色不佳,就又很快扭头看向别处,调整神情,略略正色道:“我看过你做的备案,选题很敏感,如果处理不当,可能会得罪些人,舆情也有风险。既然是有风险的事,他想拉我垫背,无可厚非。”

“嗯……我这项目是敏感,但我也不觉得就为这点敏感,有什么拉你背书的必要。我又没干违法乱纪的勾当,得罪了人,他们又能拿我怎么样?”

“没你想得那么简单,片子上映后出现问题,从制作到发行,一条链路上的都撇不开干系。” “奇怪了!照你这么说,闵老板不是更应该和我沟通好细节再决定怎么发行嘛?他要是没时间看成片,简单听我讲一下文字版的台本也行啊……但你瞧他今天给的态度,对项目本身没半点兴趣,全程叶公好龙,满脑子关心的就只有你的事。我看表面他们泰德在给艺联做着帮扶新人的活,背后钻营的还是人情世故那套,换汤不换药的,和顾渊之流又有什么区别?”

这段指责的腔调有些微妙,明明通篇都在嗔怪闵老板,却字字都像是对程念樟的埋怨。

程念樟听完挑眉,又再看她一眼,这次视线停留要比刚才稍久一些,“在其位谋其职罢了,况且审片是下面人的工作,和他权责无关,只要他肯拍板,后面自然会有专人对接。反倒插手越多,追责起来就越撇不清关系。官场哲学就是这样,糊涂有糊涂的好处,没必要都去搞得那么清楚。”

他在开解,循循善诱的,语气也没掺杂太多说教的成分,但罗生生当下也不知怎的,就是不太爱听他这种“过来人”的论调。

“你道理怎么那么多?我说我就发发牢骚,你顺着我么好了,干嘛总是说一句怼一句,老要替那个闵老板说话,弄得我好像心眼特别小一样。”

“什么意思?什么叫顺着你?我以为我们只是在沟通工作,不是——”

“不是什么?我拍什么片,你又拍的是什么片?我俩现在的工作有交集吗?你是我领导吗?我有必要向你汇报这么仔细吗?而且你今天不是专程过来道歉的嘛!老教育我又算个什么事儿?”

谁教育她了?

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性子一点没变,一不合意,嘴巴跟吃火药了一样,蛮不讲理!

“我……”程念樟想争辩自己没有,可话到嘴边,停滞两秒,伴随口吸气又很快下咽了回去,“算了,是我不对,可以了吧!”

他觉得这种争执很幼稚,即使辩出输赢,也不会有任何意义。

然而不似刚才唯她是从的卑恭,这句致歉,程念樟说得很不情愿。

罗生生原还对他愤懑,闻后发觉不对,斜眼觑了觑他撇脸的样子,看清这人真的像在生气,心火便瞬间熄了下去。她明白这时最好能说点什么找补,缓和缓和气氛,但又不知道该怎样开口,偏巧热水烧开,就索性低下头泡茶,没再碾着程念樟的脾气多话。

罗生生将沏好的青柑推他一盏,轻声叮咛:“给你,小心烫……”

杯壁碰上指尖,确实烫。

程念樟应激缩手,随后垂眸稍看了眼,将撑桌的姿势改为胞胸,没有承情去接。

罗生生撇嘴,瞧他不肯领情,思索片刻,又谄媚着笑道:“呃……对了,闵老板说你为了帮我项目过审,这段时间一直都在跑上跑下。我听他吃饭时候讲得还挺浮夸,嗯……所以是有这回事吗?那些关系疏通起来,会不会很费劲啊?”

这属于是没话找话,阿谀的味道很浓。

程念樟起初不想回她,锁着眉头只顾嘴里吞吐,直到积攒的烟灰又快下落,才姗姗答复:“不费劲,几声招呼一餐饭而已。但这也算人情世故,听你刚才那么清高,应该是瞧不上的。”

果然,这男人脾气一旦上来,骨子里的刻薄拦都拦不住。

“哦,但还是要谢谢你,其实刚才楼下我就想说来着,只是那会儿有点纠结,觉得你帮这么大忙,如果我就口头言谢一下,好像显得特别厚脸皮也特别没有诚意?对吧?”

“这种事自己心里清楚就行,知道没诚意就欠着,不必假模假样地多提一嘴。”

“假模假样?”这话太难听了,“我是哪里又招到你了吗?怎么好像捧你也不对,谢你也不行。我看你在外面和别人说话,应该不是这种动不动就光火的态度吧?”

“说我光火,那你呢?你对别人是什么态度?对我又是什么态度?”

“当然是和别人一个态度。”

“呵。”男人气笑,“一个态度……”

复读完她这句,程念樟深吸口气再背过身去,执烟起落,猛嘬着将它刻肺,如此反复了几次,发现尼古丁已不够纾解,干脆直接把烟摁断,而后抬手拍关掉了头顶轰轰作响的机具。

“吵死了!”

也不晓得是在骂谁。

“滴”的一声,伴随抽油烟机停摆,屋内瞬时变作安宁,除了煮水的沸声,耳边只剩下窗外的风噪和候鸟归巢的咕啼。就像电影切镜换到下一幕剧情,两人的情绪也因调度的变换,终由热烈走向凝结。 “你不用担心这些,季浩然团队现在在我手里,只要我不放水,他就不会知情。”

谁提季浩然了?

罗生生此时正欲转身,听到这话一愣,拨开他的动作由绵柔变得凶很,虽然嘴上未予置评,但在扫眼时却明晃晃地甩了他个白眼。

“哦,对了,你晚上不也有品牌派对要赶?还去吗?”

“临时推了,也不去。”随她走向客厅,再拐进衣帽间,二进宫的程念樟不再刻意保持距离,罗生生往西,他就往西,罗生生站定,他也站定,仿佛个贴身鬼,盯人盯得死紧,“主要我刚才状态很差,怕应付不来场面,就让工作室排空了档期,这两天都是休息。”

“啊?你这状态还差?”

罗生生朝他捏了下自己上臂,面露讶异。

想他状态哪里差了?力气大得要死,刚刚接吻,掐她胳膊,捏得软肉处直到现在还痛。谁要是身体有他这种状态,出去杀人放火都不在话下,还怕应付劳什子场面?

搞笑的。

“我说心情。”

见她不信,程念樟挪步挨近,一边观察,一面解释,“就是没什么工作的兴致,外加也不是多重要的活动,推了也没事,后续补个人情就行。”

“呃……我记得你以前可不这样,总说还有团队要养,成天马不停蹄的。”

罗生生随口应承,泛泛着没有走心,自然也没意识到话里那股若有似无的怨嗔。

她说时将衣橱拉开,取出套家居服,动作的一瞬以为两人还在观棠,便习惯性地没去对他设防。然而意识游离总有回归现实的时候,罗生生低头看眼手中,得知自己正在干些什么,当即就和见鬼似的,又把衣物给重新挂了回去。

其后为掩盖局促,趁男人还没接话,她急忙撇嘴,先声夺人道:“你看,还说你不爱算计?这不是一计一计又一计,硬的不行就拿软的磨我,搞得好像我在害你工作一样,非要把我蹉磨到服软才肯甘心。”

“我磋磨你能得多大好处?况且这是我的事,一来和你无关,二来我也讲过,我现在没资格算计,最多只能算在犯蠢而已。”话毕,程念樟自后伸出长手,往挂杆上随意挑拣两下,越俎代庖地帮她取出了另件睡衣,“既然不出去,在家也没必要拘着,想换就换吧,怕尴尬的话,我可以去厨房等你。”

睡衣被他送至身前,自然而然地,透着股不合时宜的亲昵。

那是条丝缎料的夏裙,肩带和胸前缀有蕾丝,款式算不上暴露,却也暗含有几许情趣,罗生生垂眸下看,瞳孔微震,背脊于默默间僵直,双手垂摆着,不识接,却也不做拒绝。

“你知道吗?”她呆滞了会儿,深吸口气,又绵绵呼出,“你今天话有点多。”

聒噪,爱旁敲侧击,目的不纯,还非说自己犯蠢。

“可我以前话少,你也有意见,说我不爱沟通。”

程念樟无谓笑笑,把睡衣硬塞她手里,没来由地强势了把,好像胸有成竹,但实际并没有他看起来那样笃定,虚张声势罢了。

“所以你觉得你在和我沟通?”

“是的,我一直在沟通。”

“你认知有问题。反正我没听出来,我只觉得你在训人,发号施令、居高临下那种。然后一不合意就用暴力,冷的热的都有。只听自己爱听的、做自己想做的,被我戳了痛处就反咬一口,死不认错,脾气倔得要死,像头犟驴。”

“你看我像驴?”

“嗯,顺眼的时候是马,不顺眼了就变成骡子,听你掰扯就像在听牲口哼唧,路过都不敢大声说话,就怕你来撅我,你撅人可疼了。”

“我撅你?”

越聊越离谱,偏她还是笑着说的,弄得程念樟也有点可乐,明明是被打趣的那个,却抑制不住又有点开心。

他还想她多说一点,说他怎么撅她。 罗生生的埋怨在他眼里都是情话的变体,他爱听,但很少会改,就像在玩扫雷,点一下没点到炸弹,就摸索个安全区再点,炸了推翻重来,他有的是和她耗一辈子的耐性。

“你现在就在撅我,刚刚说什么权色交易,这会儿又来这出——”她抖开睡裙,丝绸铺展,泻了一手流光,“折辱谁呢?点我卖春是吧?让我穿这个给你看?”

“你想歪了,我只是随手——”

“那你刚才亲我干嘛?”

程念樟哑巴了。

他以为罗生生会再演个几段,就着层要破不破的窗户纸陪他多说几句来回,当是享受暧昧也好。

可她没有。

“如果不喜欢这件,就重拿一件,或者不换也行,决定权在你。我没强迫的意思,你也没必要把话说那么难听。”

补过香的关系,这男人身上的橘苦味近闻很浓,里头掺杂着散不尽的烟气,罗生生皱皱眉头,害怕自己嗅多又会发晕,索性抬肘顶开他的胸口,“别岔开话题!我问你亲我干嘛?先回答这个。”

“是我又说错话了吗?你动哪门子气?”

“我没动气,我就问你亲我干嘛?在门口等半天又打的是什么主意?既然不是精神病,做事总该讲点动机对吧?你没动机,那我留你这事儿就显得很没逻辑,不是吗?”

“亲你能有什么动机?我们以前天天做爱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来问我动机?”

“谁让你讲这个了!”

罗生生心一急,挥手举到半空,男人见势撇头,以为她要扇自己耳光,挨打的架势一下摆得很正,然而闭眼等她半天,却没如期等到暴力。

十几秒过去,罗生生犹豫着犹豫着,还是没能下得了手,最终只象征性地刮拂了下他面孔,动作很轻很柔,“程念樟,你如果再这样讲话,我就赶你出去,不留情面的那种。”

挺没效力的一句。

口说威胁,却拿不出行动,本质就是空话。要赶早赶了,刚才嘴都亲了还放他入室,明显就是舍不得他走。

但罗生生是乌龟心态,她不想承认,她要程念樟替自己找个理由。

而程念樟也是犟种,明知她心软了,还撇着脸,就是不肯应答。

半裙后袋里插着的手机这会儿发出好几下连震,罗生生不胜其烦,抽它出来,一看,是季浩然助理来电,心头咯噔一下,想他早不打晚不打,怎么偏就选在了这个时候。

当前西班牙正处上午,比国内慢六个钟,预计对面也才刚起,不知这遭是要给她什么吩咐。

罗生生心虚地觑了程念樟一眼,瞧他依旧没有反应,便错身擦过,拿着手机和睡裙往洗手间里走,甩上移门后再啪嗒扣锁,将两人隔绝了内外。

电话那头的环境音有些嘈杂,季浩然助理像是正在街头快走,气喘吁吁的。

“罗老师我发你那几个包你看有喜欢的吗?得快点定,这几个牌子最近很火,不少代购排着队呢,我怕抢没咯。”

听他这么说,罗生生也没细想,划屏看了眼聊天记录,发现就在刚才她和程念樟别扭那会儿,对面接连发给了十几张款图,估计是摸不准喜好,所以大小包袋都有,而且里头全是时下最热门的奢牌里最难抢的款式。

“买包做什么?”她不解。

“明天情人节啊,浩浩怕来不及回国给你送行,就先把礼物备着。”

“那他人呢?”

“还在酒店,和朋友brunch呢。不过你别误会,他也不是不上心,只是买女包被人撞见得出新闻,所以就差我来了。”

季浩然助理嘴巴一向很甜,喜欢真话假话掺着说,主打一个让两边都能满意。 可罗生生又不是傻子,季浩然要是真的上心,这通电话怎么着也轮不到由他助理来打。

“哦,别破费了,我没特别喜欢的。你就当放半天假,尽管玩吧,不用记我这茬。”

听她说句破费,电话那头明显愣了神,“罗老师你怎么还跟我们客气上了……”

不该客气吗?

之前都吵成那样了,就差分手两个字没提,让她现在突然抽出热情,她也没那演技。

“我现在有点忙,有话回国再说吧,礼物就算了,拿到手也过掉了节日,意义不大,况且我又不缺这些东西。”

话毕她听对面应承了句什么,但没听清,等声音消停她便摁下挂断,利落果决。

当下一个程念樟已经够烦人了,她实在没心情再管季浩然的事情,想他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一声不吭飞西班牙,完了回头又搞这些没劲的东西,也不知道拉拉扯扯根快断的线有什么意思。早干嘛去了?

罗生生一面如是怨怼着,一面哀叹,望眼镜子里的自己,突然觉得男人都很傻逼,程念樟是大傻逼,季浩然是小傻逼,说穿了就她自己聪明,但又聪明不到哪儿去。

因为真聪明的不会和傻子玩心,把时间精力都耗在一些没有结果的事情。

就比如现在,让外面那傻子找个借口上床都得费个死劲。答案已经告诉他了,就当是场交易,买春也行,他怎么就是会意不清?

说什么以前?非要憋出句“我爱你”吗?逼她什么呢?她又不会爱他回去……

可细想想又有哪里不对。

怕他程念樟这个干嘛?他能憋出什么情话?

他嘴巴便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