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荔彤听后了然地点点头,随后跟秦天寒暄几句便进了解剖室。安排好刘超宇负责记录和拍照后正式开始尸检。目前共发现十四块尸块,分别是死者的左右手以及大臂、大腿肌肉。从腐烂程度推断死亡时间一周左右,且尸块应该曾被存放于低温环境。
韩荔彤小心翼翼地拿起尸体的左手断肢观察着,她发现断面切口并不平整,除了大力砍剁的痕迹外还有在同一点来回切割留下的重叠状创口。从粗糙且无规律的切割初步可以确认凶手并不是从事医生、屠夫等专业性工作的人。
“老师,这个位置怎么会有茧?”刘超宇问,他注意到死者左手中指第一和第二指节连接处有厚厚的茧,这根手指甚至因为茧子的存在略微变形,与右手同一位置形成鲜明对比。
“笔茧,他是个左撇子。”韩荔彤回答,“现在这个信息时代,书写已经逐步被打字代替,为数不多依然需要常年执笔书写的除了学生就只有长期从事抄录和校对工作相关的人员。而从肌肉结构来看,死者是55岁以上的男性,所以笔茧的成因是后者。”
一小时后,韩荔彤出具的尸检报告便送到了重案组的手上。王思睿仔细看过报告后,便着手根据其中对死者身份信息和体貌特征的大致推测在镇北市户籍管理系统中查询着符合条件的人员名单。
“查找尸源的话,我觉得可以重点关注一下常年独居的未婚或者丧偶男性。”黎筱泷说道,“而且他应该性格孤僻,不爱与人打交道,存在感极低,所以即使长时间不出现也没有人会关注到他。”
“你学过犯罪心理学?”陈瑞成看向黎筱泷的眼神中有些诧异,他本以为黎筱泷通过黎勇走后门进来只是为了混个实习文凭,可现在看来是自己低估了黎筱泷的实力和专业能力。
“自学,不算精通。”黎筱泷回答道。
大约十分钟后,王思睿打了个清脆的响指,说,“查到符合条件的人了。隋世腾,男,57岁,未婚独居。现居镇北市平城区家悦小区,在平城区图书馆后勤部做书目抄录及校对的工作。”
半小时后,重案组所乘坐的商务车便到达了家悦小区南门,陈瑞成远远就见前面路边一个身着警服的男人冲他们挥手,于是他便示意张珈凯放慢车速。车子在男人身边停下,陈瑞成摇下车窗和男人攀谈道,“子木,这案子是你负责的?”
“还好哥们呢,我在派出所主抓刑侦你不知道?”黄子木抱怨似的看了一眼陈瑞成,随后说,“下车吧,我带你们去隋世腾家,他家可不好走,得抄小路。”
顺着黄子木的手指,陈瑞成看见在八九百米开外的土坡后面立着一幢自建的二层小楼,楼房外墙斑驳不堪,楼顶还竖着一个砖砌的烟囱,粗略估计至少建成三十年。
这幢似乎随时都会倒塌的破旧房子孤零零立在崭新的高层商品楼之间,显得十分不协???调,就像是一群身穿笔挺西装的白领中混入了一个年过古稀的佝偻老人。
第3章 第一现场
“这隋世腾是个老顽固,我来平城区派出所的时候正好赶上这片动迁,别人都喜气洋洋去挑新房子,就只有他死守着这间破房子。所里的兄弟来了不下八百次,嘴皮子都磨破了他就是不肯在同意书上签字,说什么他们家几代人都住在这,要动迁先把他弄死。”路上,黄子木和众人说起了隋世腾的事,“后来惊动了上头,各大领导都来劝他,可他就是油盐不进,死活不走,不知道还以为这楼下面有什么奇珍异宝呢!就这么拉拉扯扯两年多,新楼都盖起来了他的房子也没拆成。”
“隋世腾平时都和什么人接触?”陈瑞成弯腰穿过警戒线,接过张珈凯递来的手套戴上,问。
“他是个怪脾气,没人愿意和他来往,他就整天窝在家里干图书馆那些抄写的活。”黄子木说道,“能和他说上几句话的也就他表侄子吧,是给我们小区送牛奶的。隋世腾腿脚不好,来回拿送图书馆的文件和书都是叫他这个表侄子来。”
检查房屋外围时,隋世腾家大门右边的侧墙上一个铁质的牛奶箱引起了孙赟的注意,他打着手电筒上前查看,发现奶箱中一瓶牛奶也没有,但干净的箱体却也表明这并不是一个废弃许久的老物件。孙赟放好物证标牌拍照后向黄子木问道,“这个牛奶箱看上去挺新的,是最近安装的?”
“半年前吧,小区物业给每户都装了。然后联系了外面的牛奶厂配送鲜奶,想订的住户就每个月交钱。我记得隋世腾也是订的。”黄子木回答道。
“那这牛奶几天送一次?”孙赟紧接着追问。
“每天都送,大概早上六点多吧,有时候送晚了,那些老太太还好不乐意。”黄子木略微有些无奈。
在重案组来之前,黄子木已经敲了隋世腾家的门,但并没有人应答,于是陈瑞成决定直接破门。隋世腾家的门锁构造简单,张珈凯用开锁工具鼓捣了一会便成功将门打开,随着大门拉开,浓重的血腥味也扑面而来。待张珈凯先行进去确认环境安全后,法医和技术人员先行入场勘察。韩荔彤拎着勘察箱踏进客厅,环视一圈后将目光锁定在了角落的卫生间。卫生间的门上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磨砂玻璃,此时玻璃上正聚集着大量的黑影。
“彤姐,这是什么?”黎筱泷托着相机问道。
“飞蝇。”韩荔彤迅速在门口戴好头套和护目镜,刚准备开门进去却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对黎筱泷说,“把相机给我,我来拍照,你去别的地方勘察。”
韩荔彤深吸一口气,将门拉开的瞬间便快速闪到一边,刹那间飞蝇如乱麻般成团涌出,在屋内盘踞一会后便循着气流的方向从四敞大开的房门飞走。等卫生间内的飞蝇大都消散后,韩荔彤摸索着按开了卫生间的灯,原本昏暗的卫生间瞬间被惨白的灯光照亮,映入眼帘的是惨烈无比的分尸现场。泛黄的白色瓷砖上除了凶手在分尸时随手臂动作挥洒沾染的血迹外,还有啃噬残余尸体的苍蝇到处乱飞撞上墙壁惨死留下的蝇血,浓烈的血腥味和肉体腐烂的味道交织在一起令人作呕。
位于右侧的洗手池中盛着即将溢出的血水,韩荔彤伸手伸进洗手处拔出阻塞下水的塞子,随着水位缓慢下降,一把厚重的老式菜刀出现在池底。从刀刃的卷曲状态来看,凶手就是使用此刀进行分尸。可惜菜刀因被浸泡时间过长,估计很难再找到有价值的指纹了。卫生间靠内的一侧,一帘简陋的防水帘隔开了干湿两区。韩荔彤避开地上的血迹上前将防水帘缓慢拉开,在隋世腾自砌的浴缸中,赫然摆放着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尸体的四肢早被切割得不成样子,露着白森森的人骨,腹部内脏和脸部肌肉被飞蝇啃咬得所剩无几,一只眼球已经消失,另一只从眼眶脱出掉落在锁骨。
在多角度拍摄完尸体照片之后,韩荔彤起身准备叫人将尸体拉回警局,就在这时,尸体的头突然失去重心向外偏移,一张残缺不全的脸径直朝韩荔彤倒来,把她吓得心一惊。
陈瑞成等人对隋世腾的家中进行了地毯式搜索,通过鲁米诺试剂的喷洒,很快就在看似干净的客厅地板上发现了大量被擦拭过的血液痕迹,可以确认隋世腾系在自家客厅被杀害后拖至卫生间分尸。
“组长,查到了。隋世腾的表侄子叫秦洋,是新元奶业的送奶工,负责的片区就是家悦小区。”王思睿将平板递给陈瑞成说道,“我刚给他们公司打过电话,负责人说他这几天都正常上班,没什么异常。”
“马上查他的家庭住址,通知子木现在把人带回警局。”陈瑞成回道。
张珈凯拎着痕检箱自楼上走下来就看到孙赟不顾形象半趴在地上,拿手电筒正照着沙发底。张珈凯顿觉奇怪,不禁蹲下身子,问,“看什么呢?”
“你不觉得这个印痕很奇怪吗?”孙赟将遮挡视线的沙发垫全部撩起,指着沙发下面一个长方形的压痕说,“沙发底下由于长时间不清理结了厚厚一层灰,但唯独这个地方十分干净。我觉得应该是有什么东西一直放在这里,最近被挪走了。看这个大小,像是个盒子之类的。”
在重案组勘察完毕回程的路上,陈瑞成接到了黄子木的电话,说是秦洋已经抓到了,可他死活不肯承认自己杀了人,在审讯室里一直大吵大闹说冤枉,看样子想问出些什么还得费些功夫。车子开到警局门口,陈瑞成先行下了车,嘱咐张珈凯带几人先去吃晚饭,随后便匆忙赶去了审讯室。张珈凯载着众人来到了离警局一条街的路口,停好车后带头走进了家名叫“红霞家常菜”的饭馆。
“你们经常来这吃饭吗?看你和老板娘很熟的样子。”包间内,王思睿戳着餐具上的塑料薄膜问道。
“十五年前镇北市发生了一起系列强奸幼女案你们听说过吗?”张珈凯并没有直接回答王思睿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当然听说过,那可是震惊全国的大案,我在学校上课的时候老师专门讲过这个案例。”孙赟说。
“当时负责这个案子的专案组组长叫彭建敏,就是这家饭店老板红霞姨的丈夫,也是局里非常优秀的刑警。”张珈凯拎起转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水说,“可惜......”
第4章 金钱诱惑
十五年前的春天,镇北市发生了一起影响极其恶劣的连环强奸幼女案,嫌疑人在傍晚时分物色饭后纳凉玩耍的女童,趁家长不备用糖果将女童哄骗至附近的工地或是公厕实施性侵,性侵后还会对女童施暴,威胁如果告诉家人便将其杀害灭口。出于害怕,女童不敢与父母说明,直到几天后母亲发现女童内裤上的血迹后反复追问才得知真相。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有八名家长到警局报案,消息一经传开,镇北市所有有女孩的家庭都人心惶惶,受害者的家属更是层层上访,在政府门口哭诉要严惩凶手。很快,上级成立了专案组,指派当时的刑警队队长彭建敏为专案组组长,黎勇为副组长。彭建敏当即立下军令状,一周之内抓不住凶手自己脱衣服走人。
经过几天侦查,专案组成功锁定了嫌疑人,为引蛇出洞,彭建敏不顾尹红霞的反对,执意让当时年仅四岁的女儿做诱饵。当埋伏在暗处的彭建敏看到嫌疑人缓缓靠近毫无防备的女儿时,立即下令抓捕,可他却没料想到嫌疑人怀里藏有凶器,眼看利刃即将刺中冲在前面的黎勇,彭建敏来不及多想,上前将黎勇护在身下,自己却被嫌疑人连捅八刀,最终因失血过多牺牲。
结案后,黎勇带着彭建敏的奖章来到家中,在尹红霞面前失声痛哭,并承诺之后自己会代彭建敏好好照顾母女两人。不久后,局里上下凑钱为尹红霞盘下了饭店,尹红霞也在忙碌中逐渐走出悲痛积极生活,独自将女儿彭恬抚养成人。
“菜来咯。”尹红霞推开包间门,将热气腾腾的鱼放上桌,见重案组几人面生便问道,“小凯,这些是新来的同事吧?”
“阿姨,我们都是新调来重案组的。”黎筱泷起身说,甜甜的笑容十分讨喜。
“怪不得呢,我说怎么没见过。以后有什么喜欢吃的菜尽管告诉阿姨,既然来了就都是一家人,别客气。”尹红霞笑道,“我姑娘和你们也差不多大,看着你们就像看着我孩子一样。”
“秦洋,趁我现在还有耐心,赶紧如实交代,说不定能争取宽大处理。”审讯室内,陈瑞成双手交???叠放在桌子上,冷眼观察着对面男人的一举一动。
“我没杀人,你有什么证据说我杀人?血口喷人!”秦洋顶着一头不红不绿的杂毛,不屑地侧过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