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一五年,在这种测向装置还没有完全投入使用之前,父亲就向霍尔建议说,最好的办法是在克里斯蒂安尼亚(现在是挪威的奥斯陆)找个地方建一个测向站。挪威当时是中立国,但这事又不能依靠英国大使馆,因为怕惊动德国人。于是霍尔问父亲是否愿意去一趟挪威,为军情六处秘密地指挥这样一个测向站。几天以后,父亲便去了挪威,伪装成一个跑农药生意的商业旅行者。他在克里斯蒂安尼亚僻静的街道上的一家旅馆住下来,租了一间阁楼来装测向器,以免引起别人的注意。
大使馆的军情六处联络站为父亲提供通讯器材和配件。可这真是一项冒风险的工作,他的这些无线电设备注定要使他暴露自己。他不是外交人员,一旦被人发现,英国使馆会矢口否认与他有联系。事情弄得好,他将过一种铁窗生活,直到战争结束;弄不好,他将引起德国情报部门的注意。
测向站顺利地进行了六个月的工作,向海军提供了宝贵的有关德国舰队意图的早期警报。有一天早晨,他下楼来吃早餐,坐在他那张固定的餐桌前,偶然看到街对面的墙上新贴出的一张告示,上面有他的照片,并且悬赏通缉。
在测向站的工作开展之前,父亲就已经和军情六处拟定了一个出事后的出逃路线。他胡乱地吃完早餐,回到自己的房间,小心地把无线电装进箱子,藏在床底下。他整理好旅行证件、护照和海军身份证,然后在屋里留下了一大笔现钞,希望能买通旅店老板,不去告发他。
挪威当局认定我父亲会从通向瑞典海岸的那条路逃走,因此,他没有从这条路走,而是从西南方向出逃。他沿着海岸走了十英里路后,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来休息。过了一会儿,一名英国海军中尉向他走来,问他是谁。父亲说出了自己的身份,中尉把他带上一艘汽艇。汽艇把他送到一艘预先等在那儿的英国驱逐舰上。
许多年以后,我拟将退休的那阵子,曾试图从军情六处的文件中寻找有关父亲这次活动的详细材料。我同当时的军情六处的处长莫里斯奥德费尔德商量后,花了一天时间在他们的文件档案登记本上查找这些文件,可我什么也没有找到,这些材料早就在几年前被六处的清理人员按照惯例销毁了。
一九一六年,我出生在切斯特菲尔德我祖母的家里。父亲在挪威为军情六处工作,母亲只得住在祖母家里。一天晚上,德国齐柏林飞艇轰炸了附近的谢菲尔德,我因此而过早地来到人间。由于是战争时期,医院的压力很大,根本没有空床位。母亲只好用一些装化学品的玻璃广口瓶和几个热水瓶临时凑合成一个简易的早产婴儿保育箱,使我这条幼弱的生命得以生存下来。
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父亲重新回到了马尔科尼公司。他成了公司的财富,当上了研究部主任。我们家搬到弗林顿附近海边的一幢大房子里去住。可好景不长,不久又搬到切姆斯福德郊区的另一所房子里去住了。这幢房子像一座废弃的无线电工厂,每个角落都藏着各种损坏程度不同的无线电设备,以及装满线路的锡皮箱子。父亲是个热情、暴躁、易于冲动的人,与其说他是个工程技术人员,还不如说他是个艺术家。从我的记忆之年开始,他就常常带我上花园,或者去埃塞克斯海滨上的开阔地,给我讲解无线电的奥秘。他常常一连花上好几个小时,给我解释电子管和晶体管的概念,向我示范如何巧妙地拨弄无线电的调谐盘,使没有规律的静电干扰立即变为清晰的信号。他还教我如何自己动手做实验。我记得,每当我向我们家的客人,如阿琴埃丁顿爵士,JJ托马斯等,显示自己拙劣的操作技术时,父亲的脸上会露出骄傲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