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缓缓前移。
帝帐宫大朝武甲封圣的前一日。
釧亭。
有儒士游历江湖至釧亭时曾言道。
“千里釧亭不过一门户。”
其言中论道的门户所指便是虎踞龙盘,横卧千里釧亭的刀门圣地,金刀门。
外世无人知道金刀门占地几多,更无人知道金刀门内有几家几户几村几镇几亭几许人。
世人只知道,天南五峰雪山的探雪城是天下剑统之地,而釧亭的金刀门则是天下刀统之地,乃是练刀者心中的圣地。
自金刀门于此自立门户的近百年以来,名声每况日大,受金遂康公开传授刀道者不下数万。
外人欲来金刀门拜访求师拜山门者,必须经由金刀门真正名义上的山门“丹红廊”方得入内。
故此,坐落于釧亭东部的丹红廊长久以来便是世人寻访名师寻求刀道的第一步,日日人流络绎不绝,不说人山人海,却也是摩肩接踵的盛景,多年来长盛不衰风雨无阻。
鲜有人知,金刀王金遂康的常住之处,正是在丹红廊附近不远处的一座名为“金刀府”的府邸内。
任人们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这一处红墙白瓦,极致普通甚至还有几分简陋的府邸,便是那位惯享天光的刀中圣者的真正居所。
是日,金刀府内寝院中。
满头白发的金遂康驱散仆从侍者,数十丈见方的空旷寝院内仅余下金遂康与孙奉亦师徒二人。
孙奉亦见师父始终默然盯着莲池内游曳浮沉的三尾金鱼,静静的手握折扇,立在后方。
金刀王目光深邃而略有些呆滞的注视着发妻生前最爱的这三尾金鱼,想当年的一池金鱼争抢吃食之景早已在时过境迁后,物是人非。
即便他实力早已臻至人间之最,也无法与发妻共白首同入地府做一对阴间夫妻。
即便他的地位早已在天下间雄占鳌头,拥享无数灵丹妙药,那一池鱼儿也死的只剩下这三尾。
世间事,有多少能如自己最初之意,又有多少能顺遂自己的心呢?
这个问题,金刀王知道答案,只是他从不去想,也不敢去想。
或者与扫雪客一样,站在顶峰太久太久,他有些看惯了俗世繁华,纷乱穷争,也看腻了人心算计,勾心斗角。
但他已经在这条路上走的太远太远,无法再回头,只能继续一条路走到最后的终结。
现在,终于有一桩事,让他记在了心中,成为了接下来为数不多的生命中唯一的念想,唯一的执念。
他要为自己的弟子雪耻,为弟子修兵,为弟子夺下沧北,为弟子攻克大周,甚至为弟子……称霸整个天下。
拓跋志,在他的掌中心中,熊熊燃烧,很难再有熄灭的那一刻。
突然间,他的心中升起一丝明悟,回头淡看弟子腰间长挂的宝刀鱼烈,他微微沉吟片晌,眸子里闪出些许了然之色。
手掌无意识地攥紧,他呼出了几个字。
“原来,这才是天端。”
口中吐出一口浊气,金刀王闭目再睁眼,短短一瞬,他已一步跨过追求了整整一个甲子之久的内家巅峰境界。
周身气势由盛转衰部烟消云散,仿佛返璞归真,一头白发根根飘卷,无风自动。
“老朽的道,原来非是刀道……而是师道。”
孙奉亦猛地瞪大了眼睛,空张了张嘴,喉咙呜咽两声却没有发出声音,良久后反应过来,他忍不住惊呼出声。
“师……父,您自立己道了?”
金刀王没有说话,但眉目自然牵动的慈祥笑意已说明了一切。
孙奉亦深深长呼出一口气,跪倒喜道“恭喜师父达成夙愿,一步入天端!”
金刀王虚手一抬,将孙奉亦自青石地板上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