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在。”
两位身着团四重花靛青色官衣的宣诏使闻声自文臣列中齐齐走出,他们均是出自文甲阁的人,最是了解那位刚愎自用的首辅大人此时也无能为力,无法插言。
故而他们并没有像方才的史官那般表现出行迹,只是额上浸出的一层冷汗已经表明了二人心中的紧张。
萧隼审视的看了一眼一众文臣,呼道,“吕首辅。”
吕公明深吸一口气,明知陛下叫到的最后一个人一定会是自己,心中仍然有些不忿,但多年为官养成的演技使得他的脸上并未出现半分的不快,反而还十分尊敬的向着金刀王点了点头,这才踏出数步,站在三位文官之首。
“立拟诏文、史载通告天下。”
萧隼平静的音调中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吕公明知道,皇帝陛下一定不会甘心立这一道通告诏文,可为了长久与未来考虑,面子上的功夫绝不能不做。
“命理高照,圣心天德,福缘上赐,大辽苦守草莽之地数百载,终得一日天心眷顾圣人出,此可谓草原苍生之大幸,朕今日昭告天下,免各地方赋税徭役五年,狱中待刑者部罪减一等。”
“百官俸禄上涨一倍,文甲阁另作宣圣书昭于天下以彰王伯之圣英。”
“另……”萧隼直视金刀王,犹豫良久,“另加封王伯刀圣之号,王爵位世袭罔替,文武百官见王伯如见朕,需行三跪九叩之大礼!”
死一般的沉寂过后是一连串低低的轻咦与交头接耳之声,不仅仅是文武百官,就连一向对除了师父和武学以外的事情都不甚关心的元歌也忍不住暗暗惊呼,第一次真正明白了眼前这位面带笑意的天子的可怕之处。
明明心中怒意已极,却能为了拉拢而将话说到这种地步。
明明心中杀机已起,却能在瞬息间掩藏的一干二净。
好深的心机。
金刀王闻言也不由怔了一怔,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自己的六马玄金之车是在和天子玩阴阳谋,而现在天子当着满殿文武说出的这一句话却是一场真正让人手足无措的阳谋!
若自己还要继续装作不明帝王心机,那么就应该应了这一句“三跪九叩之大礼”,可这乃是犯了君臣纲领的大忌,冒天下之大不韪,单单是满殿文武群臣之口他就堵不上,届时再想要到兵权就是痴心妄想。
若自己一口回绝,则证明自己通晓天子忌讳,那一手六马玄金蟒龙车所要掩饰的东西便没有了半分意义,兵权,难上加难。
这是一个无解的局,当萧隼将此看似不可能出自一国之主的话语说出口的时候,就意味着第一个回合,他输了一筹。
站在其下的吕公明再也难以保持冷静,即便他不断的用指尖捏着自己的掌心,用牙齿将舌尖都咬出了血,仍旧无法接受天子口中说出的话。
他是一个局外人,并不知道来自于眼前双方的心计交锋,他想到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世袭罔替。
这四个字的背后代表着什么意思没有人会不知道。
原本金刀王的超品王爵之位在其百年之后是不可能承袭下来的,其子纵使能够得到一方权位,至高也只会降一级做个一品国公,与自己平起平坐甚至还要略低几分。
可陛下的意思竟然是要让金刀王的超品之位继续坐下去,让这本就不该出现在大辽草原上的顶尖权势继续延续下去。
这如何使得?
再加之三跪九叩大礼自古以来均是臣子觐见天子时方可实行的礼节,若给金刀王开了一个先河,辽皇在天下人眼中还有什么地位可言?
这岂不是落人口实,给其他国家的人徒留话柄?
吕公明慌了,他摸不清萧隼究竟是虚话拉拢还是真心认同刀圣之名,有些愕然的瞪大了眼睛,挥手示意史官和宣诏使迅速停笔,不要继续将天子的话记录在册,给了萧洞宾及其下文甲阁五大学士一个瞪视,当先伏跪在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陛下,万万不可!”